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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虚室生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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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清出奇地耐心道:“什么传闻?”

素柔花抿唇笑道:“就是说,若国师想要的话,天底下没有国师追不到的女子。”

万俟清目中痛苦之色一闪而逝,没好气地道:“说完了吗?若说完了,便可以动手了。”

素柔花却目露奇光,极为好奇地瞧着万俟清,微笑道:“看来人说国师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却是情深一往的专一执着之人,这一传言也是真的了。”

万俟清终于失去耐心,冷然道:“族主若再只一味好奇本人私事,不要怪本人不懂怜香惜玉。”

素柔花见无论怎样示以柔弱、多情一面,万俟清均毫不为所动,更对她半点兴趣都无,双目终于亮起绿芒,幽幽地道:“好罢,国师要如何,便如何好了。”她身形移往一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柔声道:“国师请动手,妾为您掠阵,顺带封住他逃走之途。”

阿秋直至此刻,仍摸不准素柔花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只知任何人若肯轻信素柔花,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万俟清双目厉芒亮起,毫不客气地逼视着素柔花,哑然道:“一个大羌皇后之位,一方民族永存续之地,族主不会以为,就凭你袖手作壁上观,便可以取得吧?”

素柔花见无论如何,均不能令万俟清对她的警惕之心松懈,知道终于碰上强敌,微笑道:“有国师大人在前,我一介女流,怎好抢先出手呢?不过国师既不介意,妾很乐意为您做个打前阵的先锋卒。”

阿秋却知她必然是违心之言,如她一般自私而善于自保之人,在此敌我难分形势微妙情势下,断乎不愿作那个出头鸟。

只不过万俟清洞悉一切的精明威压下,由不得她耍半点诡计。

但见素柔花背对着李重毓,轻柔地道:“关内侯今夜若有命离开,日后记得不要那般轻易地拒绝一个坏人的提议。”

李重毓已横刀在手,蓄势待发,全神贯注以待她出手。

他的一身武功底子都来自素柔花所授,素柔花不用眼看也可知他虚实。但他一生之中,从未想到过会有如此与素柔花兵刃相对的一日。

闻得此言,他胸中感受极为复杂,却只微哂道:“族主杀人之前,都要这般猫哭耗子么?”

素柔花再不回答。只见一道刺目如金色烈阳的光流,自她雪白衣袍袖中如闪电般击出,直向李重毓照面袭来。

李重毓方欲以裂空相击,一只素白如玉的纤手忽蓦然掠过他眼前,五指并若鹰爪,狠狠弹在素柔花的金色奇形兵刃之上。其声清振,竟如金玉铿锵,可见指力之强劲。

素柔花面现讶然之色,以她功力,亦不得不警惕心起,向后飞退。

一名着黑锦华服曳地长裳、容颜倨傲冷艳的女子,衣尾纹刺着熠熠生辉的金雀,就那般突兀横插入李重毓和素柔花之间,傲然而立。

她黑罗袖口下垂的一双白皙素手,连指甲都似闪着森然银光。

但与其衣裳华贵绝不相称的是,她发髻散了半边,形容颇为狼狈,而身上亦有多处血迹。

阿秋与李重毓已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死于李重毓刀下的,裴元礼的遗孀,大衍前廷尉“素手阎罗”穆华英。

她已于御前刺杀过李重毓一次,却被阿秋拦下。后她女儿裴萸又带领神獒营于大司马门拦截阿秋和李重毓,却被公仪休及时带领羽林军制止,却不意她竟毫不放弃,只身单人追到此处。

穆华英开口,语气生硬寒冷:“我不管你是何人,李重毓今夜只能死在我手下。尔等可速离去,我不为难。”

素柔话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穆华英,柔声道:“玄衣素手,冷面无情,夫人想必是南朝前代飞凤四卫中的‘玄鹰卫’穆华英。”

穆华英神情冰冷地瞅她一眼,道:“本人没有兴趣与任何人攀亲拉故,识相的,立即从这里滚出去。”

此刻祠堂前伫立着两个毫无损伤的高手:万俟清长身玉立,风度卓然,素柔花更是金发碧眼、形相特异,一望而知非中土人。但穆华英敢放狠话,却是因为她此行志在报仇,其余生死不计,也就懒得管他们是何来路来头,更遑论要不要拉拢争取了。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她一生为南朝营谋极多,步步用心用计。而到了裴元礼亡故的今夜,她忽觉得一切都那般徒然萧索,了无意义。

那并不是说她觉得她为国家,为谢朗所作的一切都错了。而是她以为,那些事即便没有她,也照旧可以进行。

但裴元礼逝世之后,一直以来,悬于她身上的,默默无言的保护着她的那只手,终于消逝了。

或者全天下,亦只有她懂得裴元礼这些年的隐忍,与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平衡。

裴元礼确非李明远、李重毓这般得尽天下人望的英雄豪杰,但他,也不是没有身后为他争一口气的人。

万俟清亦是一眼便识出了穆华英。他眼见两个女子相持不下,终于皱起眉头,作出决定。

他冷然道:“本人不欲与妇孺相争。阿秋,我们走。”

这的确很合乎师尊一贯的骄傲脾性。眼前一个是寡妇,一个是□□,他不欲与她们在这荒郊野外的祠堂之中,来回拉扯谈交易,更遑论交易的赌注是一个晚辈李重毓。

但阿秋没料到万俟清到了此刻,仍要带她离开,一时竟措手无及。

她刚要驳回,李重毓已然微笑看她,道:“妹子去吧!你已尽力,余下之事,多你一人亦无益。”

穆华英始以冰凉眼神瞧他一眼,道:“关内侯倒是看得通透分明。今夜这里,是由我向关内侯讨回公道之地,其余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万俟清却不由得阿秋推阻,大袖一拂,已将阿秋提在手中,带着她便往外纵去。

那传自顾逸的镂月剑亦铿然落下,剑光照雪般明澈,掉落当地。

素柔花神色阴晴不定,碧色深瞳却是看向李重毓,轻启朱唇道:“你若肯求我,我可帮你度过今夜之厄。”

李重毓到得此刻,亲见素柔花之反复无常,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深吁一口气,望天自言自语道:“李明远的后人不会求人,而即便要求人,也绝不会求到族主那里。”

以他此刻境况,说这番话,可以说是自绝生路了。

素柔花双目终于蒙上一层如烟如雾的凄迷神色,幽幽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北方的朔方军和姚氏宗族想。你是你父亲唯一血脉……”

李重毓截断她说话,冷声道:“蝼蚁尚求生,我当然不想死!但大丈夫为所当为,临事岂能逃避!一个人若是为了想活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和什么人都能沆瀣一气,那他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这话便是明明的讽刺素柔花了。她口口声声所有事都是为了身后的民族,但殊不知,即便在同样艰难处境之中,有的人,就是不会像她那般薄情寡义,反复无常。

穆华英一直面上木无表情,听得李重毓此言,才终于恢复些儿了生气,沉沉地道:“关内侯敢作敢当,还像个人物。你死之后,我会将你尸首好好安葬于此,让你与令尊同受百年香火,也不枉了你们李家世代英雄之名。”

她说到此,素柔花与李重毓却不由得同时抬头,向祠堂内帷幔后的神像望去。

一阵微风此刻穿堂而来,掠起破旧帷幔。烛火跳动之下,映照出神像高大威严姿容,虽然破蔽,多处金漆亦已掉落,却依稀看得出来,其风神气度,竟依稀有几分与李重毓相似。

而神像手中所持的长刀形制,赫然便是李重毓此刻手中的“裂空”。

穆华英亦顺着二人眼光瞧了过去,波澜不惊地道:“所以这武圣祠,塑的竟然是李明远的神像么?你们父子二人,同陨于此,黄泉之下,应不愁寂寞了。”

她双掌错分,遥摇指定李重毓,周身丝丝散发着无形杀气。

李重毓横裂空于身前,全神贯注备她出手。他虽自知不敌,却是不到最后一刻亦不会放弃。

而素柔花内心陷入生平以来最大挣扎。她所信奉的理念,是无利不起早,绝无任何人情可言。但眼见李明远生平唯一血脉,即将毁于他父亲当年力战而死的旧地,心下亦不由自主生出战栗。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出手帮助李明远这唯一儿子,也是她自己的亲骨肉。

但她亦很清楚,即便她此刻出手帮了他,他也不会感激她分毫,或者高看她一眼。

他与他父亲,当真是一模一样。

隐月族主素柔花,一生极度理智,凉薄无情。但她自己清楚,李明远的确是她唯一的破绽和心魔。因为他是个好人,也因为她从来没有征服过他。

也因此,李重毓并非爱的结晶,而是理智与情欲天人交战的结果。

最终看似是她赢了,但她知道她从未真正赢过。

色欲可令英雄低头,却无法令他甘心情愿一错再错,因那并不是爱。

但若今夜李重毓死于穆华英之手,那么她在世间最后一点幻梦的痕迹,也就消逝无踪了。

因为唯有存在的,才是真实。逝去的,都是幻觉。

她不会再有任何弱点,而将成为隐月族完美无缺的圣女。

穆华英身形已动,连人带掌向着李重毓以席卷天地之势袭来。

一时间祠堂内亮若白昼。

虚室生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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