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康熙看着狼狈回来的梁九功，听完他关于老八的奏报，气得在宫中竞走，“这个畜生他连自己亲娘都砸，果然是傻了，人伦都不顾了！”
难怪老四会被关四天。
“良嫔呢？”
梁九功道：“良嫔娘娘看到八阿哥这样伤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又是担心又是难过，可到底慈母心肠，舍不下八阿哥，就想再瞧八阿哥几眼，所以暂留在了八阿哥府上，娘娘说等回了宫，亲自给皇上请罪。”
梁九功极力为良嫔说话，要不然，他怎么同皇上皆是自己先跑回来这事儿。
康熙长叹一声，“上天不悯，要朕忧惶，要朕承担这些孽债！”
就在康熙忧烦痛苦的时候，胤禩却痛快得一口一块冰瓜，不要太痛快。
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就是。
他之前还想着如果额娘能出宫度日那就好了，机会这不立刻就来了。
他躺在椅上，盯着那些宫女儿在院子里拔草。
几个宫女欲哭无泪。
在宫里伺候娘娘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八阿哥折腾，人人都说八阿哥是最温柔的阿哥，怎么感觉不是呢？
拔草，拔草，她们几时做过这些。
第一天，她们不敢叫苦，只觉得倒霉，希望能结束这倒霉的日子，第二日的时候，八福晋温言软语，虽然依旧拔草，但活轻松多了，还能休息。
到第三日的时候她们不但能吃茶点，还能在园子里走动这可与森严的宫里一点儿也不同，园子里正是百花开放的时候，难得她们也有在花间穿行的机会。
到第四日的时候，她们已经没有人抱怨拔草的苦累了。
甚至她们还得了件去城中采买物什的人物，这对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宫女儿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街上车水马龙，两边茶楼酒肆耸峙，酒旗正迎风招展，夏日正是炎热的时候，卖凉茶的老婆婆已经摆好了摊子。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身穿绫罗绸缎的有之，粗布麻衣的有之，商贩有之，市井草民有之，读书的士子也不少，鲜活而生动，与宫中不得高声，不得大笑，不得失仪，一点也不同。
她们像是脱笼之鹄，一路欢喜，觉得在八阿哥府上还挺好，暗暗希望能在八阿哥府上多待一些日子就好了。
宫女们的心事胤禩不知道，不过，有几个人的心事他却摸得差不多。
他莫名被恢复了爵位，以太子的敏锐，怕是此刻要为康熙的举动坐立难安了，他想安稳，胤禔也是不会让他安稳的。
月色皎洁时，他再次来到了胤禟府上。
胤禟今日不在书房。
点燃灯火，室内通明，屋中放着自行车，婴儿车并一个留声机一样的东西，他讶然不已，走去摆弄了一会儿，发觉不仅是样子像，似乎与他印象中的留声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能发出声响。
他微微思忖，研究了半晌，去桌边坐了会儿，不想看到几张图，图纸面画着一些刀具和其余医疗器械，手术刀，镊子钳子，各类剪子，听诊器，针管，吊瓶，量杯、还有显微镜等东西。
他沉吟一瞬，忽然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甚是轻盈。
他目光望去，一人推门而入，看到他的时候杏目中惊了一瞬，她很快镇定下来，欠身行礼，“妾身给八爷请安。”
胤禩微微颔首，“起来吧。”
蕙兰起身望着眼前的这位阿哥，心中的疑惑解了大半，“八哥身体好了？”
“没有，胤禟呢？”
蕙兰面无表情道，“九阿哥已睡下了。”
“嗯。”
屋中霎时陷入沉默，蕙兰见对方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撞见不请自来的尴尬，更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心中略有不满，但见他目光一直落在桌上的图纸上，道：“九阿哥近来得了一批东西，像什么声音盒、木驴之类的，不知八爷可见过这些东西。”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他说。
蕙兰飞快地看了眼他，见他目光冷淡地望着她，带着似有若无的威压，像是外面的夜色一般沉重，叫人看不清，她心中略有些惧意，试探道：“那些东西可是出自八阿哥之手？”
胤禩没有回答，反而举了举图纸，“这些东西，我可以做出来。”
蕙兰立刻露了破绽，惊喜染眉梢，“当真？那……”
她很快意识到对方说这话的意思，第一，他知道她在打探的身份，而且毫不避讳暴露，第二他猜出了她的身份并且率先伸出了橄榄枝。
可是代价是什么？
她很快收敛了心中的喜悦，拒绝道：“九爷会打好。”
不管是她也好，或者是胤禟也好，最好能远离这个人，即便他有可能与她一样来自那个世界，可他如今的身份依旧是那个历史中的失败者。
她不记得太多历史的情节，但碍于影视剧的影响，她还是知道结局的。
所以她心中一点见到老乡的欢喜也没有，胤禟替他瞒着疯傻的真相，并没有和他保持距离……
“嗯。”胤禩淡淡应了一声。
蕙兰望着他冷淡的样子，忍不住道：“八爷不告而来，未免失礼。”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望着她淡淡道：“你不也不告而来吗？”
蕙兰道：“八爷不也是吗？”
胤禩淡漠道：“谁告诉你是？”
蕙兰讶然，见他踏入夜色中，连忙道：“八爷！”
胤禩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蕙兰急急上前，轻声道：“八爷……你，你是胎穿吗？你擅长理工，那么对历史了解吗？”
胤禩垂目一笑，“你了解？”
“一点点。”她就想好好活着，她没那么喜欢胤禟，但这些年他对她不错，她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如果能够劝说他不再向着老八，而是抱紧老四的大腿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和他过下去。
她忍不住说出心中的想法，“八爷自觉能赢得过……历史吗？”
“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我希望八爷能放过九爷。”
胤禩轻漠一笑道：“你应该求另一个人。”
蕙兰以为他说的是胤禛，不由道：“只要八爷能主动远离九爷，那么九爷就不会有事。”
胤禩垂着眼皮子，看了眼地上斑驳的树影，望着天上的月道：“去劝老九。”
蕙兰疾步挡在他面前，道：“你自信能够改变历史吗？”
胤禛冷漠并不回答，他没有必要回答她。
蕙兰道，“你应当知道自己的结局，活着本来就是难能可贵的事，八爷为何不为自己寻一条舒坦的路？”
胤禛望着她急切的眸，这样简单的思想，不像一个久经社会的人。
“还不出来！”他扬声。
胤禟忙从一边儿回廊处走了出来，上前眸子在飞快地两人身上扫过，讪讪上前，“八哥你来了。”
胤禩点点头，“把那个人交给阿灵阿。你过来……”
胤禟上前，胤禩低声说了几句话，胤禟越听眼睛越亮，这是什么审问方法！
“八哥，那王鸿绪也知道此事……”
“不重要。”
胤禟了然，扫了眼蕙兰，拉着他去了一边儿，“为何？”
“他是皇上心腹。”
“啊？”胤禟诧异道：“平日也没察觉此人有何不同之处，可是他万一到时候说不知道，咱们又怎么办？”
“按我说的做。”
“那成吧。”胤禟应下。
夫妻二人注目他离去，月光一时照在两人身上，显得寂静无声。
蕙兰要走，胤禟握住她的手腕，“你与八哥说了什么？”
蕙兰听到他语气中有些欣喜，冷淡道：“想说什么说什么。”
胤禟冷哼一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头发散落，不悦道：“这个样子也敢同八哥说话，还是大半夜，你下次若再敢……”
蕙兰丢了他的手就走，想到他可能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便不快，又听见他说这些话，更是气怒。
胤禟连忙去追她，“我可是认真说的。”
蕙兰猛地转身，冷冷看着他，道：“你不阻止，不是说明看得正高兴。”
“你！”胤禟气怒不已，“你少给说这些，你说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
蕙兰抱臂望着他，“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日后还要跟着八阿哥做事？”
“是。”
“你离他远一点。”
“为何？”胤禟眼中闪过一缕深意，拉着她的手，犹作不正经的模样笑道：“八哥人可好了，我不亲近他，还能亲近谁？”
蕙兰咬唇，极力忍着，“你兄弟那么多呢。”
“没有八哥聪明，更没有八哥仗义。”胤禟故意这么说。
蕙兰更不满道：“比你八哥聪明的人多了去了。”
胤禟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不着痕迹刺探，“你说老三？老三和老七一样有学问，但是脑子不灵光。”
“他们不灵光，难道你灵光。”
胤禟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认真道：“是。”
他自认在众兄弟之中，智计出众。
蕙兰见他竟这样自信，想到他平时的为人，她虽然认可他的交际能力还有经商能力，但是他这人喜欢听他人夸赞的话，实非聪明人，“你有能力，但并不聪明。”
“那你说说谁聪明！”胤禟沉下心，非要知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一个你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