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泰的爵位恢复了。
他在谢了恩后,立刻来到了八阿哥府上。
桂花正飘香,秋意渐浓,正是野游的好时候,而朝堂却如热锅烧油,沸腾无比。
随着范缚案被揭开之外,十三阿哥在江南随太子去花船之事也接连被大阿哥胤禔点出。
康熙大怒,更有大臣将昔日十三阿哥结交大臣、结党索贿之事一并翻了出来。
康熙看到十三曾为太子联络朝中内外大臣而心惊不已,十三那时才多少岁,他却已经参与朝堂之事如此之深了。
十三阿哥是他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人,这么做既是为了给他一个妥当的去处,更是为了叫他辅佐太子,可是他不但没有劝谏太子,甚至襄助太子从恶。更对他这个君父多有隐瞒。
如此枉顾君父栽培之心,陷储君于不义,他往日爱之愈深,如今就痛恨愈深。
退朝后,康熙厉声呵骂十三,并且告诉众阿哥,十三阿哥用心险恶,这样的人万万不可与之深交,否则必令自己难以周全。
这话极重。
十三当场请罪,老五不忍,老七亦是,但不敢多言,老九老十十四自不会为他说话,他们交情本就一般。
太子欲为十三辩驳,但他才出口一句,就被康熙骂了回去,康熙压着极大的怒气才没有劈头盖脸训斥,但是胤禔是不会放过太子的,冷嘲热讽直言,十三所为都是为了太子。
是太子要结党,也是太子索贿,他顺便说起以前太子截获蒙古御马供自己使用的事,太子面上羞愤,康熙怒喝一声,道:“你闭嘴!这几日,你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胤禔被皇父训斥的面上无光,心中对太子愈发愤恨不已。
保泰被召见的时候,正是这场风波之后。
他到乾清宫的时候只见皇上眉间川字成形,在对他赞赏的同时,也忍不住流露了一丝喟叹忧愁,“你维护太子之心,与你父亲忠君忠国之心一般无二,若是其余大臣也如你一般,朕的朝堂不知道有多清净。”
保泰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即便他这些日子闭门不见客,但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却大有对众臣的不满之意。
而这不满,分明是因为对太子的维护。
皇上竟然这样维护太子。
陪着康熙说了会儿话,多加安慰之后,康熙面上的萧索渐渐淡了些,康熙恢复了他的爵位,还赐给他了一片金桐叶。
大有勉力他忠君孝悌之意。保泰不敢含糊,连忙来见八阿哥。
到八阿哥府上时,只见他人正伏案画草图,他凑上前去瞧了几眼,忍不住道:“这又是做什么?”
胤禩瞧他一眼,“做刀。”
“什么刀?这么小?能用来做什么?”
“开膛破肚。”
保泰咋舌,“你弄这东西做什么?你不会,不会要给人开膛破肚吧?”
哪个倒霉蛋又要倒霉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八哥,这事儿可使不得。”保泰目光落在他屋中光亮的东西上,兴致勃勃道:“这几日胤禟的店都被人踏破了,都是冲着这会发光的东西来的,我就知道这东西出自你手。”
“嗯。”
“若是有了这东西,日后也不用再点蜡了,晚上走夜路多方便。”他打量了一眼这些灯的安装技巧,忍不住道:“这东西能安在院中吗?”
“自然。”
保泰兴奋道:“那可以装按满府吗?”
“可以。”
保泰更激动了,“我能往我府上多弄几个这种灯吗?”
“只要你有钱。”
保泰嘿嘿一笑,道:“不过这东西能用几次?”
“目前用不了几次,等日后我将它优化一下,说不准全城都能用上。”
“全城?”保泰惊讶。
胤禩颔首,放下手中的活儿,道:“坐,咱们说说话。”
“我来正是要与你说件事。”
两人坐定,胤禩命齐镇上了茶,望他道:“什么事?”
保泰摇了摇扇子,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喜事,猜猜。”
胤禩沉吟,“与谁有关?”
“自然是我自己。别人的喜事又与我何关呢?除非你踏入朝堂。”
胤禩淡淡一笑,沉思片刻,道:“爵位恢复了?”
保泰一笑,“你都猜到了。”
保泰见他略过踏入朝堂之事,心中不免惴惴,难道说他不打算重回朝堂了?如今朝中大变,不趁着此时,众心只怕都要归附大阿哥了。
胤禩一笑,道:“必然如此。”
保泰忍不住摇头笑,对他料事如神极佩服,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与不安。
当初他得了他的指点,压下了物证之事,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爵位,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放弃了让他将物证交出,“八哥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让大臣们一致扳倒太子,为何中途放弃?”
“太子不是你我能扳倒的。”胤禩同他一笑,道:“恭喜你,也多谢你这些日子为我奔波。”
“我是心甘情愿的。”保泰笑容起,又忽的消失了,郑重道:“八哥既然知道我为你所做的事,那我想问个明白,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与计算,难道只是为他人做衣裳吗?”
“谁?”胤禩目光轻轻落在他面上。
保泰心下一沉,道出,“大阿哥。”
“大阿哥不好?”
保泰支吾道:“……大阿哥脾性非储君之姿。”
胤禩指了指茶盏,“喝茶。”
“八哥。”保泰微急,“你就给我一句准话吧。”
“鹬蚌相争的故事没听过?”
保泰眼中一亮,“八哥是打算叫大阿哥与太子相争,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然后好渔翁,不,好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不,永远不会名正言顺。”胤禩摇头,带着一些冷酷,“那个位置,只可能是胤礽的。”
保泰讶然,“八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他忽的想到皇上的态度,摸不清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太子也称得上是错处频频了,皇上怎么就不废太子。
而且八哥为何说这样笃定的话?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八哥你可知这些日子朝堂上频频有大臣请求废太子呢。”
胤禩么评价,将一物提到了保泰脚边,打开开关,保泰立刻被清风吹拂。
保泰吃惊地瞧着这东西,“这又是什么?九阿哥铺子里可没有。”
“没给他。”
“这东西稀奇,给我一个如何?”
“嗯。”
“果真吗?”保泰蹲在地上瞅着这自动转动的东西,兴奋不已,“八哥你可真有本事!夏日里有了这东西就再也不用怕酷暑了,我瞧着比皇上宫里的那风轮还要能耐呢!”
胤禩淡淡一笑,他的手艺又回来了。
保泰摆弄了一会儿,道:“八哥,咱们继续说正事吧。”他将去宫里的事说了,然后说了皇上的反应。
“八哥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苏州案子都传遍京城了,可我怎么听着皇上话里的意思大有维护太子的意思。”
胤禩一点也不意外,这事儿康熙当初就不愿意再深究,王鸿绪更不是第一次被免职。
“难道皇上硬要保太子?这样的太子如何能服众?” 皇上这样,难道不怕自己也大失人心吗……
“能撼动太子的,不是咱们这些人。”胤禩啜茶。
“那是谁?”
“你说。”
保泰迷茫,“八哥你就直说吧,给大家指点迷津,你放心,你不用出面,我来同九爷商议。”
胤禩摩挲了一下茶盏,淡漠道:“太子之位事关国本,不可轻言废立,自古以来因太子之位闹出来的事端不少,皇上喜读史书,难道要让他像史书中的一些帝王一样?”
保泰拧眉,“难道就任由太子这么下去?我不信皇上真的能放心将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众人都要求皇上废太子,皇上就不会废。”胤禩淡淡道,一点也不着急。
“为何?”
“谁是皇帝。”
“当然是皇上。”
“太子是皇上亲自所立,更是皇上亲手养大,众人不满太子,又在不满何人。”
保泰抿唇,到底不忿。
“皇上与太子亲近还是与大臣亲近。”
“自然是与太子。”
“外臣攻击,皇上是向着他养大的儿子,还是向着其余人?”
保泰大约明了,可是这也太儿戏了,储君可是国本。
“那我们该当如何?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吗?什么都不做?”
历朝历代,太子的下场只有三种,要么被废,要么被杀,要么顺利登基,胤禩躺在椅子上,阖目问,“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只是,君不是只能有一个吗?”
保泰蹙眉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皇上与太子……”
“太子欲分帝王权柄,皇上怎么能忍。”胤禩睁目,看向他,里面是冷漠与波澜不惊的笃定。
外部矛盾只会让内部更团结,而内部矛盾却容易导致忌惮、质疑、纷争与瓦解。
保泰触到他眼中的冷酷,心中微颤,“八哥,你的意思是……是皇上会和太子……还是说咱们要做些什么?让……”让皇上和太子……
“你如今是为保太子而隐去物证的忠臣,要当好忠臣。”
保泰思索再三,忍不住问道:“八哥……难道你还不信任我吗?”
胤禩道:“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与胤禟。”
保泰心中宽慰,到底他们相处一场,听到这样的话他也就放心了。
“太子的事你不用管,将自己护着,剩下的事,让阿灵阿去做。”胤禩想到一人,他这些日子光埋头做东西了,都没有去看看胤禛。
“多去四哥府上,串串门。”
“是帮你同四哥缓和一下关系吗?”
“是追随他。”胤禩淡漠道。
保泰愕然,怀疑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