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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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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郭禾的脸上只有一抹淡笑,对杜初月并不算殷情。

“长得跟杜刺史倒是不太像,但这周身的气派倒是像的,初到雍州可还习惯?”

“回二夫人,习惯的。”

“岚庐的仆人们呢,可否招待不周?”

“并无。”

郭禾扫了眼身后的紫檀,“怎么听说前几日在岚庐,你的侍女跟庾家二娘子动了手?”

她的语气中并无多少诘问之意,但依旧惹得紫檀立即匍匐跪地,杜初月解释道:“那夜我们与庾娘子互不通身份,因此有了口角之争,这婢女只是护主心切。”

“可就算再情急也不能跟贵主动手,这丢的可是你的人,听闻她有跟随你太原养父母家的护院习武?”

杜初月料到今日会因岚庐之事受到诘问,只是没想到这诘问会率先来自郭禾,她竟不顾她乃雍王妃世子派系的身份,却不知是何用意。

正思虑之际,紫檀抢先道:“与庾家娘子动手乃奴一人之过错,就让娘子绑了奴上庾府去道歉。”

紫檀这一急却惹得老夫人开怀起来。

“你这婢女倒是个刚烈性子。”老夫人又转头对郭禾道:“听闻那夜庾娘子无损,反而是杜娘子受了轻伤,她们小儿女互相打闹,事后追责倒显无趣。”

郭禾道:“是,只是杜娘子身边只有这么个侍女终归不妥。”

元老夫人沉吟,“多派个人教你们些雍州的规矩也好,就从老身这边划几个人去伺候。”

郭禾还想再说什么,但老夫人主意已定,她也只能点头称好,杜初月见她谈起岚庐之事原来是想多派一人到她身边,这之间难保没有监视之意,心头不免对她又多了几分提防。

这边元老夫人继续道:“你自小便受了离落的大苦,但性子倒养得知书达礼,听你阿爷说收养你的乃太原仕宦人家。”

“是,初月幸得养父母调教。”

“他们可曾将你许过人家?”

杜初月摇头,“家中另有两位长姊,都已嫁人,养父母膝下无子,便想多留初月些时日。”

元老夫人笑道:“那是咱们抢了他们的人。”

这话算是意有所指,堂中的人都留意到了,若说老夫人先前对元杜两家的婚事还略显迟疑,那么今日召她们前来想必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雍王府人丁寥落,如今大郎常在军营,三郎又跟着他老师在北郊建造陵墓,家中只剩下世子还有我们这些妇孺,虽然现在早了些,但比起让你待在郊外别业,终归不如在老身跟前有个照看好。”

“初月已在府中叨扰多日,今日出府便打算禀明家父从岚庐搬回家去。”

“此事事关重大,所以老身也问过了你阿爷的意思。”

元老夫人向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人从里间取来了一个半大的黑木匣子递予了杜初月。

这匣子做工粗糙厚重正如杜洵给人的感觉一样,杜初月将匣子打开,里头有些银钱、一封书信、还有一枚玉符,她拾起玉符,方正的玉石中间篆刻着繁复的“雍”字。

“秋收时节,政务繁忙,你阿爷脱不开身,但他终归是心疼你的,有了这枚玉符你可随时去雍州府衙与他相见。”

杜初月将玉符收好,又将那封信拆开,信上寥寥几笔,只有杜洵的一句嘱咐。

“既然借宿在他人家中,凡事须三思而行,切莫做不符身份之事。”

元老夫人笑道:“他可又在教训人?你这阿爷平日里最严肃,早几年雍王和老身都想再为他寻一位体己之人,可那些娘子们都害怕他,说他像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元老夫人讲了几件有关杜洵的有趣旧事,听起来杜洵一直与元家交往密切,杜初月心知老夫人要她入住王府,其中不乏借机拉拢杜洵的意思,如今的元家已经失去了雍王这支主心骨,杜洵的忠心就显得尤为重要。

“既然你阿爷已经同意。”元老夫人挑着眼睛睇视她,“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杜初月腼腆道:“一切全凭老夫人和阿爷的意思。”

“这样才好,老身想想,日后你就宿在步幽阁。”

杜初月点头称好,忽然撞见张環略含酸意的眼神。

她不知道的是步幽阁依山傍水,视野极佳,张環嫁入元家后曾多次向老夫人讨要过这院子,但老夫人一直未应,如今杜初月一来便给了她,张環怎么能不委屈。

杜初月自是不知其中缘由,只察觉到她情绪有异,于是夸赞起张環今日的装扮秀丽大方,在太原府时竟从未得见。几句话哄得张環很是受用,终于不见先前阴翳,杜初月这才放了心,陪老夫人闲聊几句后便由侍女带往步幽阁安顿。

杜初月刚走,元老夫人便对张環道:“環儿,东院最近得了些名贵兰花的花种,你随婢女们去挑几株回去。”

张環看看自己婆婆的脸色,点头称是,屋子里服侍的人都是多年的人精,听见老夫人这话自然都随张環退了出去,独留老夫人和郭禾在屋中。

屋中极静,只听得窗外雨声淅沥。

元老夫人先开口道:“你瞧她如何?”

郭禾道:“是个晓事的,可阿母要她借住王府,那庾副使家的二娘子素来钟情于二郎,要是知道了此事不定会如何?”

“此前老身也犹豫过,但到底与杜家的婚约在先,况且依二郎与庾二娘子的性子,日后不一定能和睦。”

郭禾想起昨日杜洵有被老夫人请到王府问话,“昨日,杜公可有说什么?”

“他倒没说什么,自家女儿在岚庐被人欺负了还一声不吭,锯嘴葫芦的性子。”元老夫人感叹道:“昨日老身见他一瘸一拐,问他缘由,起先也是什么都不肯说,问过下人才知道他这些天风湿又犯了。”

“是早年间,随阿郎去田间巡访时害下的?”

“正是,他杜洵为我雍州劳碌了半辈子,当年杜娘子失踪也是因为王府护卫不利,咱们元家断没有再失信于他的道理,如今杜娘子入住王府,正是元家好好补偿他们父女的时候。”

郭禾敛着双眸,应声答道:“阿母说的极是。”

同一时间,雍州府衙。

府衙西南偏角有一处极僻静也极简陋的四合院落,院中立着四根枯竹杆,被丝瓜藤缠绕着成了一组瓜棚,棚上的藤叶不黄不绿,没有生气,挂着两颗今夏结的,经风吹雨晒后呈棕黑色行尸走肉般的瓜瓤。

这里便是杜洵常宿在雍州府衙的小院,此时他正坐在瓜棚正对的堂屋里独自用午膳,却见沟壑遍布的木桌上只有一碗素粥和一块白馕,他细细咀嚼,表情麻木。

不久,院门被人打开,仆从挑着两担清水进来将院中的水缸倒满。

完事后,仆从走过来问:“家主,今夜是否还跟前几日一样,不烧水,洗漱都用凉水?”

杜洵瞥了眼那水缸,低低回道:“不必,从今日起一切照旧。”

元老夫人拨给杜初月的步幽阁位于王府西北隅,地势较高,立有三层楼,庭中主绿竹和芭蕉,翠绿幽静,常年如春。

杜初月跟随侍女迈入园中,忽见院子的角落竟有一树古木紫藤,那紫藤攀附着白墙,盘根错节,自成姿态,杜初月见到不由奇道:“北国之地,竟也能种出这藤树吗?”

侍女只答道从她入府起这藤树便在这,至今已有十来个年头,听他人说是雍王亲手移植。

进了绣楼,一路上到最高层,楼中的家具摆设格外雅致,虽已许久不住人,但依旧干净得不染纤尘,想是常年有人维护打扫。

杜初月站到楼前,推开木窗,待看见眼前的景色忽然就明白了张環眼中的酸意是什么。

这里可以将整个王府尽收眼底,还能望见远处巍峨的雁固山,此时秋风正舒展,碧湖楼阁笼在秋日细雨中,天际边有天光从云层里漏出,秋日之景已是如此,四季景色定当各有千秋。

她回头问侍女:“这里从前住的可是雍王的哪位宠姬?”

侍女反问:“娘子为何这么说?”

杜初月笑道:“只是见这楼中有妆奁这样的女子之物才有此猜测。”

侍女:“奴也不太清楚,自奴进府这步幽阁就不见住人了,旁人也未跟奴提起过。”

杜初月不再追问,忽闻楼下一阵喧哗之声,便带着人下了楼。

院子里来了不少婢女婆子,正大箱小箱的往步幽阁里搬物什,其中一位绿衣的圆眼睛圆脸的侍女在充当指挥,跟着杜初月的王府侍女问她道:“绿漪,这些是什么?”

那名唤绿漪的侍女回头,对着杜初月甜笑道:“一些是娘子落在岚庐的衣衫首饰,另外一些是老夫人给娘子置办的日用之物。”

“老夫人让奴还有奴的娘亲今后就跟着娘子。”她指指身后一位布衣妇人:“那就是奴的娘亲,娘子可以叫她小何姑。”

杜初月见这侍女说话单纯爽朗,心知她是老夫人挑选的人,应该与郭侧妃无关,提防之意稍稍淡下,让紫檀也去帮忙安置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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