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杜初月被元昇罩在怀中无法动弹,屋子里沉寂无声,只能借着月色模模糊糊瞧见对方的轮廓。
他身上药气很重,伤口大概有炎症的迹象,鼻息有股异样的烫,扫到杜初月的耳背时,似乎在不停提醒这是个病人。
让人觉得十分……可恶。
但均匀的气息声却使之平复,安详的夜色使倦感顿生,杜初月陷入昏睡前想,就让他躺会。
朝阳初升,晨曦如金,窗外莺鸟的啁啾婉转轻脆。
杜初月于睡梦中悠悠醒转,眼前赫然是张被放大的俊脸。
她呼吸微滞,眨眨眼,这才想起昨夜的事。
腰间亦搭着男人的手臂,难怪她昨晚总是梦见放鹤轩坍塌,自己被压在房梁之下不得起身。
这个骗子。
她想将他推攮开,但瞧见那微渗血的伤口又略有迟疑。
他的脸贴在她颈边,睡颜安然,嘴唇紧抿,宛如山脊的眉骨被几缕碎发稍遮,眼下泪痣又添了分柔和,少了平日的攻击性,让人莫名想起春日新抽芽的柳枝。
杜初月淡淡观赏了会,琢磨着是悄无声息下床,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他唤醒。
只犹豫须臾,元昇忽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鼻息相接,两双眼中都泛着初醒时的水光。
显然他身体有所恢复,不似昨日那般虚弱,那股懒散傲慢的欠揍表情又回来了。
元昇支起脑袋,衣衫松散,胸膛微露,像猫那般的眯缝着眼道:“好看吗?”
“……”
杜初月想狠狠戳他后背的伤口。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脸,缓慢挪动身子,准备下床。
谁想身形刚移,再次被他捞了回来,覆于身下。
晨曦透过屋窗洒进,金色的光芒里浮动着细小的微尘。
他们隔得极近,近到元昇能清晰地看到杜初月额头上的绒毛,她的乌丝散在枕间,皮肤宛如白瓷,像是夜间幽静的兰,让人不忍采撷又有想蹂躏摧毁的冲动。
两人望着彼此,目光交接,眸中或浅或深,宛若高山皑雪,恰如深邃幽谷,似在交锋又似在牵绕纠缠。
杜初月察觉到他越靠越近,几近鼻尖相贴,不由目光疏冷地点点他的肩,“你这里还受着伤。”
她总是很能破坏气氛。
元昇讥嘲,“孤可没想那事儿,看来是杜娘子春心大发。”
“……”
杜初月脸颊微热,是真想对着那伤口戳下去!
却知这时,屋外传来了庾闻谨爽朗的声音,“杜娘子,二郎,睡醒了吗!”
她惊得倒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元昇,慌张得直接滚下了床,尾椎骨着地,疼得她嘶嘶乱哼。
元昇在床上笑得背脊发颤,杜初月狠剜他一眼,手脚轻盈地退到房内盥室。
元昇戏谑一笑,朝屋外应和,“起了!”
他伸伸脖子,活动胫骨,骨声脆脆。
舒坦!
他穿上常服来到外室,瞧见庾闻谨带来个食盒,食盒里装着药膳鸡汤和几叠软糯糕点。
“你伤口未愈,先前又失血过多,我让阿母炖了补汤。”庾闻谨抬眼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
温香软玉在怀,原想躺上片刻便罢,谁知不知不觉睡了整夜。
元昇神色自若道:“还不错。”
“杜娘子人呢。”
“梳洗去了。”
不多时,杜初月从盥室出来,庾闻谨又冲她笑道:“杜娘子也来一起用吧。”
那鸡汤熬得香气扑鼻,味道浓郁,她正被勾出腹中馋虫,见庾闻谨邀请,便顺势坐了过去。
庾闻谨早乘了碗汤放于桌上,杜初月端起来,吹走汤中浮油,小尝一口,味道果真鲜美。
“这是你做的吗?庾小将军。”
“我哪有这手艺,这是我家阿母做的,味道可好?”
杜初月点头,“亲切美味。”
庾闻谨欣喜道:“你这放鹤轩地方大,不若也建个小厨房,杜娘子也好借机打发时间。”
他莫不是想让她炖补汤给元昇吧。
杜初月摇头道:“小女厨艺不精,建小厨房来只怕是浪费食材。”
元昇睇她一眼,自然懂她那些弯弯绕绕,在王府的时候分明做过些小菜去巴结奶奶,到了他这儿却是不情不愿。
他偏不如她愿,“阿谨说的是,孤过会就吩咐下去。”
杜初月也不反驳,愿意建就建去。
看他们如此,想必相处还算和睦,庾闻谨心中满意,总觉得将元昇送来放鹤轩由杜初月照顾是十分英明的决定,说不准杜公和杜娘子不日就会解除禁令。
“可惜某不能久待,来时便察觉有人尾随,用了几辆马车掩饰后才到岚庐,应是他们的人在追寻你的行踪。”
杜初月见他们又谈及此事,乖觉地放下汤碗,起身退去院外。
元昇见状未发一言。
待她走后,他接过庾闻谨的话。
“如今名义上孤尚在北郊巡防,他们自然想趁虚而入,神不知鬼不觉动手,方便推脱于意外,你需得先回北郊混淆视听,待孤查明木材一事再回城。”
“某正有此意,只是看完账目,你可有头绪?”
元昇摇头,“李濂谨慎严密,去岁风雨桥维修的木材分派给了多家不同的木商,如今暂不能查明这用陈木代替新木的到底出自何方?”
庾闻谨道:“这可如何是好?”
元昇思量片刻,“李濂的家里人现在何处?”
“李濂家中一妻一子已被苏沐云移至苏府,名义上是为友照顾妻小。”
又慢了一步。
元昇心头恼火。
不行,依旧得设法见见他们,李濂是此案的关键所在,只有从他那获得关键线索,其它方可迎刃而解。
*
庾闻谨离开之前,找到院外的杜初月。
彼时冬阳和煦,雪意初融,院中腊梅傲雪而立,杜初月身披月白流云纹斗篷坐于院中石桌,正闲来无聊,在碾磨茶饼。
“杜娘子,今日为何不见你篆刻?”
杜初月抬头,随口应答,“刻得不满意,干脆收起来,今后也不刻了。”
“这样。”
见她收兴如此之快,庾闻谨也未起疑心,反正这杜娘子是一如既往的古怪。
“庾小将军瞧着要外出?”
“是,某得离开段时间,杜娘子有何需要大可以跟驻扎在外的鹰卫提。”
元昇身受重伤,庾闻谨却选择外出,看起来是像要掩人耳目,不让元子佑的人找到放鹤轩,且从元昇昨夜翻查的账簿上来看,像是工部的进出账目。
难道是出了贪墨案?
杜初月想到昨日在屋外听来的名字,苏沐云。
“过几日世子恐也要外出,这段时间就劳烦杜娘子多费心,让他的伤势恢复快些。”
庾闻谨微顿,又添上一句,“某相信真心换真心,经此一事,世子定会打消疑虑,替杜娘子恢复自由之身。”
这庾小将军为人豁达敞亮,重情重义,杜初月对上他纯良的目光,心头微有触动。
她笑眼道:“小女尽力而为。”
他这就大步流星出了院子,杜初月瞧瞧茶碾中的茶末,见粗细正好,便放入炉中煮了两杯热茶,接着将它们放入承盘,端至屋内。
内室的木榻上,元昇身着墨绿常服,手执账簿,半边腿大剌剌地屈着,悠闲而自得。
鼓了口劲儿,杜初月走进屋中,将茶放置到案几,朝他那边推去。
元昇瞥一眼,“你喝错药了?”
“不喝罢了。”
杜初月立马气恼地将茶倒进了旁边的杜鹃花盆。
那花开得正好,娇红秾艳,这杯热茶浇进去,只怕明日便会碾作成泥。
元昇不疾不徐说:“你想来巴结孤,但又拉不下脸,只怕当今圣上之女都不如你这般持重。”
杜初月回嘴,“当今圣上年方十八,尚无一儿半女。”
闻言,元昇眼睛微眯,“你为何这般清楚?”
杜初月不应声。
“你对他芳心暗许?”
“……”
他可真是跳跃。
“小女出自太原府,哪里有缘得见当今圣上,不过是听族中老人说的。”
也是。
那宫墙深深,她又如何得进。
元昇又道:“无论你揣的是何心思,劝你趁早打消,你死生都是孤的人,休想逃出孤的掌心。”
他这话说得格外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杜初月顺着鬓边垂落下的头发,轻声问:“世子,你心悦小女吗?”
元昇面色不改地捧着账本,讥嘲道:“这丫头疯了,大白天说梦话。”
“那就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说了又如何?
元昇想问。
他心头微痒,像是被羽毛轻挠,又见她微垂脑袋顺着鬓发,虽是清楚她此刻定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但那柔美弯曲的脖颈,碎发半遮下微有霞红的脸蛋都像在刻意勾人情动。
“坐过来。”
他慢声道。
杜初月闻言望去,见他轻拍大腿,眸中幽暗却不掩其中潮色,定是又在想那档子事儿。
她皱脸露出嫌弃。
但这次,却真乖顺地坐了过去。
那轻盈的重量刚抵腿间,元昇便搂着杜初月,让她离自己更近,她目中有怯意的水光,嘴唇是潋滟的樱红,想捕捉咬噬的意愿如野火般在脑中蔓延。
事实上她的确在他怀中等着他索取,元昇这样想着,已经期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因为在梳理后面的剧情所以更得少,今天起应该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