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家的路上,萧辞冰道:“现下我们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要弄清这凶徒具体用的是什么邪术,目的是什么。这样,我们才能阻止他继续伤害城中百姓。二是要尽快抓住凶徒绳之以法。”
他说的正是城主心中所想的,城主连连称是。他看了看天色,离黄昏不过还有一个时辰。又问:“尊长可有那凶手线索,哪怕一点也好,在下即刻派人去搜寻。”
他这也是一种办法,主要是怕时间来不及。若是那凶手今夜还要行凶,现在开始搜寻,最起码能搜寻一半城池,这也好过坐以待毙。
易篆一摆手,道:“不必,”简单地对城主道:“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你只要派人让每家每户关好门窗就好了,没有婴孩的人家只要如此几乎可以平安度过此夜,至于有婴孩的,你那可有符箓?”
这说法倒是和萧辞冰之前所说的一样。城主道:“之前萧尊长已经嘱托好关好门窗的事宜了,符箓也给了。”
易篆也不太意外,道:“那就好。”
城主见他们这两个来路不一样的修士都用的一个方法,心中想:“两人方法一样,更是证明判断准确,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不过……”城主又转念一想,立刻道:“二位尊长,在下有一事,心中稍显不安。”
萧辞冰闻言转面看城主,似乎等他说。易篆头也不转,道:“你说。”
城主道:“在下也知道二位尊长的能耐,但若是此獠发现城中如此戒严,自己可能不敌,退而离城,该如何是好?”
城主的确是惧怕这凶手,害怕城中再掀起一场凶案,但是,他也不想这个作恶多端的凶手逃脱升天。城中百姓受此苦难,三家可爱婴孩可怜命陨,他可没有修士们见惯生死的淡然,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易篆嗤笑一声,这笑声倒不是在嘲讽城主,倒像是在嘲自己。她道:“城主可看过别的地方的城志?”
“看过。”
“难道里面就没有几篇邪魔外道作恶的描述么?”
“有、有啊。”
易篆将手中小毛驴的绳子换了一只手牵着,回首道:“一般的邪魔外道用这样的办法作恶,是会上瘾的。”易篆的面色平静,语气很轻。
城主隐约猜到,但还问:“什么意思?”
“这个人连续三天,连杀三人。以你们的眼光会怎么看?”
她问“你们”,但这里除了她和萧辞冰懂这些,哪里还有别人呢?
萧辞冰便答:“最大的可能是为完成某种咒术,积攒怨气,化为己用。”
易篆一笑,“少阳城不算大,但也不小了。他在暗处,只要我们今天没有找到他,他照样可以找人下手。只要有千万之一成功的概率,他都会铤而走险。因为,用这种邪术得到的力量,比他平日里修炼快了百倍。他不会放弃的。”
城主看向萧辞冰,似乎想要从他处得到印证。
萧辞冰并不否认,但是,当易篆这样说的时候,他神色里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聆听,而是一种忧虑。
城主心中彷徨,以为用邪术害人的凶徒已经不得了了,若是今夜再害一人,恐怕整座城池都会沦陷了。
“再者,”易篆续道:“他选择的这个邪术也不会让他停下的。”
“为何?”城主接。
易篆道:“方才遇害的人家,作案手法并不细致。他在魔教,应该算不上什么高手。连杀三人,与其说是这个凶徒在杀人,不如说已经变成了他所拘走的三个婴孩的灵在作恶。因为他控制不了这么多的恶灵了。”
城主道:“那可如何是好?”
易篆道:“其实也好办。我们只要找一户人家,故意漏一点马脚给他,引他上钩,再将他灭除不就得了。”
“这……”城主道,“可此事极为冒险,若是失手,岂非万劫不复。”
易篆道:“这也好办,我们弄一个假的骗骗他不就行了么?”说着,她朝城主眨了一眼。
城主虽然对易篆的第一印象不好,但是不得不说,但凡易篆少点锋芒,那么她的举手投足俏皮得可爱。
易篆继续道:“方才也说了,这凶徒已经疯魔,没什么理智了,他急于功成,只要其他婴孩处防备稍微严密一点,而我们布置陷阱的那一处漏出一点间隙来,不怕他不上当。”
“可以一试。”
萧辞冰道。
城主沉吟,显然是被说动了。他想了半晌,虽然偏心自家孩子,但是作为城主,他也不好意思让别家的孩子犯险。城主忽而以一种扼腕的悲慨道:“那便在在下家布置吧。”
易篆立刻拱手,“城主高义。”
易篆和萧辞冰他们去了另外两家查看。唐家和第一家没什么差别,白家聚集了不少愤怒的男人们,正在商讨如何抓住凶手,将其剥皮抽筋。
城主引着易、萧二人进门,里面的人已经分了三波,打算自发地巡城。一见城主进来,这些人慢慢噤声,看向城主身后的一男一女。
城主对这些人道:“这二位尊长都是本官请来的能人异士,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他们,今夜,一定能捉住那凶手!”
城主在城中声望很高,若不是城中事发三日,仍不见凶手半分身影,这些人也不会自发在此,亲自擒拿凶手。
看见城主身后的修士,有人道:“果然是妖邪作乱!”
“既然是妖邪作乱,我们凡人又能做什么?”
易篆忽然道:“你们想报仇吗?”
“真是恨不得亲自将那畜生抓到扒皮吃肉!”
易篆一笑,道:“亲手报仇可能做不到,但是我有一计,这个计谋可以让你们复仇,有人想试试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阵,似乎是不敢相信,方才他们还吵得热火朝天,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解决的事情,现在却可以轻飘飘地得到答案了。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道:“你有什么办法?”
易篆道:“很简单的办法,不过这事亲者最痛,不如复仇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吧,办法我要悄悄说。”
微胖的中年男人一怔,旋即道:“我就是孩子的父亲,你告诉我吧。”
易篆便走到那人面前,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由于易篆说的实在是令人很好奇,于是易篆在那白家父亲耳边悄声说话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勾起了脖子想要听听到底有什么办法。易篆抬手遮住了唇,这下,不光他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连她的唇形都没有人知道了。
萧辞冰也想知道易篆在卖什么关子,但是易篆并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他脑内想了一下,也知道若是此刻自己去问,也断然不会问出结果来。
说完这些,易篆就好像今日事毕,不再主动说些什么了,全程抱着手臂旁听。
自从那白家的男人得了易篆的复仇的办法,他也沉默了下去。一双浓眉耷拉着,似乎在踯躅什么。有人凑到他面前,他也有些爱搭不理了。
白家的情况和先两家情况差不多,易篆和萧辞冰问完了话,查看完,跟城主出了白家,回城主府。
城主走在路上,疑惑道:“尊长,办法你只告诉白家吗?”照易篆的说法,这三家具是受害人,为什么独独告诉白家而不告诉其它人家呢?
易篆道:“对呀。”
“白家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易篆却回:“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城主看向萧辞冰,想要萧辞冰解惑。萧辞冰无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易篆卖的什么关子。
易篆多解释了两句道:“这等于是第二重保险,也不一定用得上。就算用得上,其实不用我也能解决。但是,我想,复仇还是让孩子的至亲亲自来吧。他们也是受害人。好了,我们回去城主家尽早布置吧,时候也不早了。”
到城主家时,太阳已经西斜。城中渐渐下了晚雾,金色的夕阳斜晖溶溶,城中仿佛沉在一场朦胧梦幻的金色梦里,随时会被击碎。
进了城主府之后,城主问:“可要在下准备什么?”
易篆道:“天色也差不多了,找人找一副棺材来吧,给那凶手收尸。”
城主见易篆胸有成竹,也没什么疑问,立刻派人准备了。
城主家比寻常人家大一些,也方便布置陷阱让那邪徒落网。城主常住的厢房直接变成陷阱,他们一家搬到后院去。后院与这间厢房隔着一个花园,若是晚上打起来,也不会因为靠太近被误伤。
一切布置妥当后,一众人聚集在后院的厢房。城主夫人怀中抱着孩子,哄着她。这间屋子里设了阵术,是萧辞冰设的。易篆左右看看,觉得妥当了。于是,易篆负着手对城主夫人道:“孩子给萧尊长抱吧。让他照看着。”
萧辞冰微微一愣,不知道易篆要做什么。
城主夫人闻言,看向城主,城主点头,城主夫人便将孩子递给萧辞冰。萧辞冰自然不可能让城主夫人等着,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他看向怀中的孩子,孩子也看向他,孩子乌润的眼里似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登时笑了。
萧辞冰便也笑了笑。
易篆走到萧辞冰面前,解释道:“你可比我厉害,这孩子还是你看着吧。我负责外边。”
萧辞冰抱着孩子,隐约感觉她是要支开自己,他本来对赏金并不在意,现在却连忙道:“不是说,赏金不平分,要我二人竞争的么?”
“赏金不平分”确实是易篆说的。
萧辞冰将这事提出来,现在倒显得易篆这样做,故意用孩子牵制住他,胜之不武了。
易篆当然知道萧辞冰并不在意这十两金,就算萧辞冰胜了,她若是要,萧辞冰估计也会给。这倒不是她脸大,能让萧辞冰将这十两金赠予她,只是他不在乎这红尘俗物。她若不要,萧辞冰可能都不会收这十两金。
他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单独行动。而她这“赏金不平分”像是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脚了。
可易篆偏要一个人行动。
他以为一个小小的诺言就能让她遵守了吗?他以为世间样样都能讲道理吗?
当然不能!
最起码现在绝对不可能!
易篆厚颜无耻道:“大师兄,可是晚上的情形变了,你怀中有小孩,绝对是那个凶手的目标,若是你我一齐追击凶手,本末倒置,顾此失彼,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道:“所以,你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这也是我们竞争的一环呀,你输在这里了。”
萧辞冰听着她说话,心里却是好像被冰了一下。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无奈的、没有什么力量的关心,“你小心。”
易篆得了小小的胜利,向屋外走去。
走之前,她又回首看向一屋子的人,眉目严厉地嘱托道:“把门关好了,千万不要漏出一丝破绽。”
萧辞冰道:“嗯。”
易篆转头走了,清冷的月光幽幽地洒在她的背影上,但是她那微微蜷曲的发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跳动。
城主倒是看得一头雾水了,他之前以为这两位修士并不认识,所以女修想要抢这十两金,毫不客气。谁想,他们这对话,分明是认识的。只有认识的人,才会这样说话。
大抵是快要到了降妖伏魔的关键时刻,城主摸了摸虚汗,心中有些狐疑自己被骗了。
他看向萧辞冰的脸,心道:“这人若是恶人,那么这张脸,这个气质太有欺骗性了。谁会把这样的人想成坏人呢?”他转念又想,“坏人还将‘坏’字写在脸上不成?”
城主道:“萧、萧尊长,要不小女还是给在下亲自抱着吧。”
萧辞冰自然不知道城主心里想着什么,他垂眸将小孩递给了城主,眸中隐隐忧着易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