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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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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旭日初升,船起帆离港。

早膳时大家聚到主舱,风宿恒眼一扫,问柳絮回:“少了一个?”

“姐姐晕船,不来用膳了。”

常璐切一声:“刚离岸就晕船,后面不活了?”

今儿是个好天气,天上白云飘飘,海中碧蓝水清,众人用完早膳聚去船头看风景。风宿恒在甲板溜达了几圈,离了人群,回到一处舱房前敲门,好一会儿才见门开。

风宿恒打量门后人:“不舒服?”

栖真勉强扯出个笑:“有点晕船,不碍事。”

“真…晕船?”

“真的!我从小就晕船。”

你从小出过海?风宿恒不跟她杠:“出来透透气,兴许就不晕了。”

“呃……”栖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躺一会就好。”

她脸色泛白,浑身透着虚弱劲,脚都站不稳,身体软得想往哪里靠着,不过不像热症发作之像,风宿恒只好点头:“那你好好休息。”

谁知栖真忽然面色一变,像被蜜蜂蛰了,啪一下甩上门。

风宿恒被关在外面,鼻尖就差撞在门板上,错愕之余皱眉想,这人什么毛病?晕船还晕得一惊一乍的。

栖真从里间出来,把自己往床上一甩,想死的心都有了。

叫你贪吃!

现在好了,上吐下泻,急性肠胃炎了。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在床上缩成一团,刚才开门见到太子,感觉眼前明晃晃站着一串烤鱼——昨晚有多垂涎欲滴,现下就多避之不及。

拉过被子蒙住头。衰死了!没口福就算了,在人前差点憋不住……尴尬得她能抠出三室一厅。

船在近海驶得稳,午时过半便到离岛。太子殿下发话,后面船行海上时日颇长,要求换过大船后每个舱房必须备上浴桶。

不是多难办的事,但要费点时间到离岛采办。洛尘奇怪:“不急着赶路了?一买又要耽搁半天。”

风宿恒:“到海上无处沐浴,皇兄便知我这提议的好。让人速去办,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在旁听命的船主史老二恭敬道:“船工都到岛上西市去买了咯。离岛大得很,十几个桶子运过来费功夫咯。贵人们不妨下船逛逛,离岛东头有个出名的三生姻缘庙,庙里有个三生姻缘洞,都得海神娘娘庇佑咯。男男女女来求,灵得很哩。”

风宿恒笑道:“看,有地方打发时间,跟我去逛逛姻缘洞?”

洛尘挥袖,直接转身走人。

新船巍然庞大,吃水颇深,名“琼舟”,舶在离岛港口睥睨众生。

换琼舟后栖真死活不肯出房门,柳絮回也劝不动,只好说给她带好吃的,就跟其他人一起下了船。

栖真睡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感觉有所好转。急性肠胃炎她了解得很,过去肠胃就不好,调理多年才稳当些,知道熬过那阵会慢慢恢复。醒来后只觉胃里空空,吐干净了饿得慌,这就捱出门,想去船上找找有没有吃的。

不愧是远洋船,比昨日那艘不知大多少。栖真初来乍到,不晓得膳房在哪儿,绕来绕去上了甲板。

一出来就见船头空旷处摆着二椅一几,有个人正悠闲地坐在椅上看书。

想转身回舱是来不及了,那人放下书,问她:“晕船好些了吗?”

栖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好多了,不晕了。”

洛尘一指旁边空位,示意她坐。

栖真乖乖坐下。

小几上推来一盘酥膏,斟杯茶放她面前:“早膳午膳都没用,进一点吧。”

洛尘神色波澜不兴,语气平静得很,好像和栖真在船头遇上只是凑巧。反正都遇到了,给吃食也不过是自自然然一点礼仪上的客套。做完这些,他拿起书自管看去。

点心精致小巧,栖真确实需要,便道了谢,就着茶吃下两块缓了肚腹。

船上安静,甲板上也无人,栖真问其他人去哪儿了,洛尘便提到三生姻缘洞。

栖真正愁没话题,闻言松了口气:“来都来了,兰珍也想去看看。”

不想和洛尘不尴不尬坐在这里,走为上策,怎奈她话接得快了些,到旁人耳中倒像她对姻缘洞也心向往之,不想错过似的。

果然,洛尘放下书问:“沈部像也想求段好姻缘?”

“无所谓姻缘。”栖真打哈哈:“没去过的地方,好奇罢了。”

谁料洛尘不依不饶:“沈部像想过自己的姻缘吗?”

栖真:“……”

洛尘看过来的眼神微沉,有拨云见日的直白:“九部相十七、八岁就要出嫁,沈部像已经晚了一年,又碰上母后仙逝,这次回宫只怕父皇要催皇弟议婚,届时也必提及九部像的婚事,沈部像有何打算呢?”

问她什么打算嘛……除非现在真正的沈兰珍回来,否则除了救醒小包子带他离开之外,其他打算她真是一点没有的。要在以前,谈及这个话题她还要委婉一下,今日洛尘难得直球做派,她脑子一热,抓住机会就直球回去:“我不出嫁,我一点不想嫁人。”

洛尘居然笑着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出乎意料还是正中下怀,再次确认:“沈部像不想嫁?”

栖真点头:“届时禀明圣上,放我回家便是。”

视线难得带上侵略性,紧紧锁在栖真脸上,洛尘道:“禀明圣上总要有个理由,沈部像的理由是什么?”

栖真道:“九部像中只有山遥、英迈和赖俊青堪与婚配,可这三位兰珍并不喜欢。与其嫁给不喜欢的人遗憾终生,不如终生不嫁的好。”

一番话不能更直白,反倒让洛尘迟疑:“那你……”

就说了两字,又戛然而止。

栖真一下站起身,多少带出点费人揣测的逃避意味:“我先走了。”

汹涌的涛声撞击船帮,惊起群鸟飞离高耸桅杆,洛尘冲口而出:“又要躲我吗?”

栖真顿步,心里一惊。这男人做什么?要捅破窗户纸嘛?

涛声鸟鸣隔绝在外了,只有狂放的心跳在胸腔里作乱,洛尘起身。不就说破吗?他不敢吗?

“你因我见死不救而恼我,又因碧净杀魄池相救而谢我,恼也好谢也罢,我只想问一句。”

眼里映着纠缠的碧海蓝天,洛尘定定注视她,终究问出口:“那晚,就是杀魄池那晚,你为何那样做?”

“兰珍做什么了?”栖真反问。

虽然有过怀疑,但没办法确认,此刻确实是摸不着头脑她才做此反问。

洛尘一愣,深吸口气,竭力压下一腔情绪,眼中有疑惑,也有某种结论下定后的伤心和无奈。

她不认?

她居然不认!

那晚她热情似火,为此他作茧自缚。为何明明是她挑起,她却能当没事人样?

可那些让他夜夜无法心静的场面,他也确实没法当着对方的面再复述一遍。洛尘意识到自己落入无法自证的困窘中,心下很有些恼怒,撇过头,露出微红的耳根道:“沈部像既然如此说,当洛尘多嘴了。”

长袖轻拂,便要走开。

谁知栖真声音略高地叫住他:“殿下。”

洛尘再次看她。

唉,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了。

栖真虽然不明白洛尘问的是什么,但她直觉今时今日是个契机,她得抓住。

“那晚兰珍神志不清,记不得发生何事,但有句话一直想讲。”

栖真用最真挚的语气,抛出最理智的话语。

“兰珍在宫中数年,殿下从不因我是司军之女看轻,反而照顾有加。兰珍一直心怀感激。可殿下是身负戒律契的神宫中人,未来更是神宫之主。兰珍不想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后有悖戒律,遭契约反噬。”

“兰珍年纪小不懂事,有些事可能处理不当。既然今日殿下问起,便说个清楚。兰珍心中无人,也不愿嫁人,只愿宫中事毕,回家守着司军府过点闲云野鹤的日子。殿下肩负大容安危,责任重愈千金,别再为兰珍操心了。”

长长一段,字字清晰,落在洛尘耳里,重点不过四个字。

心中无人。

好个沈兰珍,居然说自己心中无人。

内心剧痛。

这些年难道是他会错意?

也是,不能娶妻不能亲近,他有什么资格问她心意?

可他从小循规蹈矩,只有面前人是他心之所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和念想,再不道明心迹他要疯了。

洛尘一笑,有自嘲,也有破釜沉舟的快意:“过去总没机会说清,今日得沈部像直言,也不瞒你。”

他眼神坚定下来,撤去心头缠绕多年自我束缚的藤蔓,露出坚毅不折的本性来。

“我当然知道自己神官身份,原该活得木知木觉,什么情感都不该有,可我总想要你知道,这些年我实心系于你,过去如此,现下如此,未来仍将如此。”

这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真是直抒胸臆。

见沈兰珍神情震惊,洛尘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被这番话给镇住了,眸光深深,继续道:“我没想越界半步,也从不奢求回应。你出嫁,我自送上祝福;你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也不阻你,只求你日日顺遂事事顺心。但人生且长无法预测,将来遇上无法解决之事,望你不生芥蒂尽管找我,无论何时何事,帮到你我自开心。就一条,别再躲我了行不行?”

栖真傻傻站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是她估错了吗?

照她理解,洛尘和兰珍的感情再浓也得深藏心底。完全没可能的事,何必说破呢?而且以洛尘素来隐忍的心性,怎会如此冲动?

可原来…那竟是一份深到连传统、身份、性命都无法阻止的感情了?

栖真抿唇,欲言又止。

代替真正的沈兰珍站在洛尘面前,亲耳听见这个芝兰玉树的男人不求回报的真挚告白,她是感动的,很感动。

沈兰珍啊沈兰珍,得天地间如此真情,得这样一个男人全副心神牵挂于你,你何其有幸!

栖真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殿下一番情谊,兰珍无以为报,在此谢过了。”

又看着洛尘笑道:“只是最后一条,照兰珍看,这些日子倒是神官长大人躲我躲得更勤快些呢。”

她道谢、玩笑,看似轻松,就是不回应。是狠的。洛尘只好跟着微笑,心里难受至极,总盼她再说些什么,却听她清了清嗓:“兰珍不求姻缘,不过真想去那姻缘洞看一看,趁天色未晚先走了啊。”

什么?这就要走?

一拳打在棉花上,洛尘愕然,以前怎没发现这小女子滑不溜手?

“找到他们…就一起回来。”对话戛然而止,风度让他不会阻拦,再不情愿还是顺应点头。

栖真走下甲板,于背后痛苦焦灼的目光中,消失在港口密密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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