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在秦王回京前，皇帝特意令人重新修缮了一次秦王府。
本来有些破旧的秦王府如今焕然一新，飞檐青瓦，雕梁画栋，论起规格，比起东宫都差不了太多。
王府后院的湖边，秦王坐在略显朴素的木椅上喝了一口清茶。
他一身黑色布衣，看上去和这精巧别致的王府格格不入。
“这案子我也有听闻。怎么？为何忽然想起查这个案子？”
宋望朔如实将因果道来。
见秦王没有说话，他拱手道：“让殿下为难了。”
“没事儿！”秦王摆了摆手，“母亲在时，常说这世间最重要的就是公道。这案子当时也确实是……陛下嘛，总是只顾自己的想法。”
“那殿下？”
秦王摸了摸腰间的一枚旧得褪色的香囊，一双眼直直望着湖中心的亭子。
“可这世间必须有公道在。”
他站起身拍了拍宋望朔的肩膀：“你放心去做，只要能重新开始调查，其他的不用操心。”
秦王看着粗枝大叶，实际上极有谋算。
“臣，遵命！”
死者，国子监学生张昇，死因为马钱子慢性中毒。
“刑部接到案子后，先是从张昇的日常饮食入手，继而发现了张昇每日会服药，在残存的药渣中，他们找到了马钱子。于是，给张昇开药的济世堂大夫倪大夫就成了最大的嫌犯。刑部抓了人后，没多久这案子就‘告破’了。”
高阔说完把案卷一摔。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倪大夫是被冤枉的！”
徐维也愤愤不平地点头：“刑部那个唐狗官！”
当年，调查判决此案的人就是那时还尚是刑部主事的唐焕。
此案告破后，他直接升任了刑部侍郎，令人侧目。
纪明朝无力地翻了翻卷宗。
“可惜找不到当年的药渣，不然可以从药物的剂量入手……证明死者并非马钱子中毒。”
宋望朔摊开了一副画像。
画像上的人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一身青色衣袍，衣着锦绣，就连腰间的带钩都镶嵌着红宝。
“张昇家里还算富贵，可是那次事情之后，他的父母也‘意外’去世，家里只剩下一个老仆……”
咚咚咚——
外面的鼓忽的响了起来，一声声像是敲在人心头一般，让人手脚发麻。
大理寺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今日不知为何，登闻鼓响了好久还没有人出来。
佝偻着背的老汉并没有停下，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震动的鼓面，用尽力气锤击着。
很快，附近的人围了过来。
“哟！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大理寺没人出来啊？”
……
议论声四起。
老汉用余光瞟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放下了鼓槌。
咚咚的鼓声一停下，人群就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老汉。
老汉转过身大声道：“我是来自首的！”
人群有些微微的躁动，都在揣测着这形同枯槁的老汉能杀什么人。
老汉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是我杀害了我家的公子张昇，凶手不是济世堂的倪大夫！”
似乎是为了呼应老汉的自白，人群中一个大汉惊呼：“济世堂！十八年前国子监的那个毒杀案！”
“那不是那个人做的吗！”
“孙家可真畜生！连张家的家仆都要赶尽杀绝！”
“呸！肯定是逼这老汉顶罪！”
“倪家也是惨啊……”
……
正在最鼎沸的时候，大理寺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一队差役鱼贯而出，自动分成两列站好。
宋望朔走了出来，他一身红色官服，头戴獬豸冠，招眼无比。
现场安静了下来。
“谁在击鼓？”
老汉一下跪了下来：“老汉张山，十八年前杀害了主人家的小郎君张昇，前来自首！”
他说完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道呼喊声。
“宋少卿不要徇私枉法！张老汉怎么会是凶手！”
“是啊！难不成要把张家的仆人都弄死吗！”
……
宋望朔扫了一眼人群，心里松快了不少，朗声道：“各位放心，既然有人自首，本官会依律法重审此案！不会放过真凶，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就这样，沉寂数十年的国子监毒杀案在京城悄然掀起了风暴……
“您也真是，不过是演戏，怎么还真磕啊！”
纪明朝连忙给张老汉乌青的额头敷药。
张老汉如树皮一样的脸有些发红：“老头子是想着……这样更逼真些……”
原来，这就是宋望朔所想出重启案子调查的办法。
由张家的家仆出面假装自首，以此为由，重启调查。
顺便，将事情闹大，引起汹汹的民愤，对孙家施加压力。
如今，值房内只有三人在，张山也不再伪装。
“只要能为老爷他们报仇，什么都是可以的……”
张山和张昇的父亲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有着兄弟一般的情分。
张昇被毒杀后，张家夫妇察觉不对，疏散了家仆，只有一个张山不愿意离去。
在张家夫妇惨遭“意外”后，也只有张山还在苦苦守着张家，等待一个时机。
见张山的额头被包扎好后，宋望朔才开口问道：“案卷我已经看过，上面有不少错漏。具体的前因后果还要你详细说来。”
“好好……”
张山连连点头，回忆起了这段令他永生难忘的旧事……
张家虽然不算多显贵的世家大族，但是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
而张家的公子张昇更是自小旧熟读诗书，文采斐然，不过十二就进入了国子监。
可是不幸却在张昇十八岁那年悄然降临。
五月初三，一向身子强健的张昇突然不适，开始头疼头晕，全身乏力。
爱子心切的张家夫妇带着孩子找上了济世堂的倪大夫看病。
倪大夫当时就觉得脉象奇异。
他并没有诊出张昇的问题，为保万全，只敢开了几服补身的药。
吃了药的张昇有所好转，撑着去了国子监，然而还不到一个月，正在学舍中的张昇突然暴毙而亡。
之后，倪大夫被认成了凶手。
案子结束后，早就有所察觉的张家夫妇将仅存的证据全部交给了张山，没多久就在出京的路上意外坠落悬崖而亡。
这事情虽然捂得严实，但是国子监何其大，隐隐约约还是有风声传了出来。
真正有嫌疑的人是那个和张昇同个学舍的孙永寻。
据说，案发后，京兆府第一个抓的也是唯一一个抓的人，就是和张昇有矛盾的孙永寻，而孙永寻也认了罪。
只是不知为何，当晚，这案子被刑部强行接手。
还没到第二日，孙永寻被释放，之后不到三日，倪大夫锒铛入狱，成了替死鬼。
“倪大夫和我们张家素味平生，怎么可能会杀害我家小郎君？而且……”张老汉摸出一份供词，“这是京兆府的一个差役偷偷给老爷的。”
供词上没有画押，应该是差役私下的记录。
上面写着孙永寻最初的招供——是他因为嫉妒给张昇下了药。
“那个差役说，当时孙永寻只招供了一半就被刑部强行带走了。”
纪明朝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松动，反而愈加严肃。
“这上面没有写清具体的手法，很难凭此留住孙永寻。”
孙家在案发后就将孙永寻送去了外地，每年只有过年前后才会回来，过不了几日，出了正月，孙永寻就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晚上九点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