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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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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攻打赵国时留下的,一个刺客。”嬴政掩起衣襟,皱着眉不欲她多问。

嫮儿心里一直存着疑惑,恰好碰上交班之后的李信与王贲二人,遂拦在前面向其询问大王胸口的刀伤。

李信思虑缜密,皱眉道:“此事末将也不甚清楚,夫人若是已经问过大王,那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说罢便告辞了。

二人没走几步,王贲就低声道:“还不是你自己捅的?”被李信用胳膊捅了一下,也不知嫮儿听没听见。

严冬过后,春日渐长。

秦宫里多了一只无名的飞鸟,日夜停在嫮儿阁中啼鸣,因其叫声凄楚,为宫人所恶,时常用扫帚驱赶。

不过这鸟却很乖觉,秦王来时从不出现。嫮儿虽被其啼鸣声所扰,却从不向嬴政提及此事,而是独自去追逐那只鸟。

那鸟飞的不快,却刁钻的紧,没追多久嫮儿就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甚为偏僻,想着掉头回去,那鸟儿却用偌大的翅膀扇落枯叶飞灰,不停地扰她,直到她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十分破败的庭院。

蓬门荜户,草长过膝,那鸟却径自飞进去了。

嫮儿瞧着觉得阴森,正欲转身离开,不想那扇破门却突然打开,从里面传出一个料峭森寒的声音:“嫮儿,你该醒了!”

嫮儿大骇,按捺下惊惧缓缓走进去,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子坐在荒草阶前,身体直如泥塑般僵硬。

“这段偷来的无忧时光,感觉如何?”红衣的大楚巫江离嘴唇轻动,霍然抬首。

嫮儿被她的脸惊到,后退几步,全身颤抖,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不记得我了?”江离一脸揶揄之色,“我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可全是拜你那好夫君所赐。”

嫮儿这才明白她的身份,“原来你是大王的囚犯!不过你犯了何罪,刺客吗?”

江离听罢仰头笑起来,“刺客?时至今日,能成功近身刺杀秦王的人,不就只有一个你吗?”

像是突然被雷电击到,嫮儿僵立不动,颤声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他胸口那一刀是你捅的。”江离摘了一株蒲公英,放在嘴边一吹,种子四下飘散。

嫮儿良久不言,只觉心下空的厉害,她明明什么也想不起来,可却没来由觉得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是不是从来不对你讲起那段时间的事?更不喜欢你提起胸口的伤?”江离站起来围着她走了一圈,“那只引你来的鸟名字叫作‘楚魂’,是亡死的楚人精魄所化,原本只能在秦宫之外的领域徘徊,是你身上的楚人之血令它冲破了禁制现身宫廷。它带你来我这里,只是想让我们两个楚人会合,好向秦王复仇。嫮儿,你本楚人,不会连这个也记不得了吧?”

嫮儿脑中零星显现出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数十年前被毁的郢都,还有常年笼罩在苍茫烟雨中的巫山。

她扶额用力甩了几下头,想将这些东西驱逐出去,身侧楚魂鸟却悲鸣不止,反倒令那些场景更加清晰。

江离正色道:“嫮儿,不要以为你做了秦王的夫人,就能忘记身为楚人的使命,楚魂鸟不会让你忘记。你现在回去,杀了秦王!”

话音落以草茎割破手指,将精血弹入楚魂鸟体内,楚魂鸟便嘶鸣着撞进了嫮儿身体。

一时间嫮儿心神俱失,恍似被控制的傀儡一般,听得江离一声命令“去吧”,即转身走出去。

听闻嫮儿失了踪迹,嬴政匆匆赶来,未及向宫人问话,便听人高声喊:“夫人回来了!”

只是嫮儿并不是走进来的,而是好似巫山神女一般从天而降,手持一把短剑向嬴政心口疾刺而来。

嬴政蓦然抬眼,只觉嫮儿的模样瞧起来有些陌生。正待闪避,却忆起两年前一身嫁衣的嫮儿是如何将短刀刺入胸膛,一时失神,竟没闪开。

那短刀如同当日一般,刺入了同一个地方。

嬴政心头一痛,伫立不动,眼前是如那日一般泪眼朦胧的嫮儿。

两相对峙,护卫在侧的李信震惊不已,但是很快察觉到不对,大王被刺中的地方许久也没有血流出来。

“当日,赵国的那个刺客是我,是不是?”嫮儿的声音好似裹上了一层寒冰,连泪水好像也要结冰了一样。

“当日你并非自愿,这没有关系!”嬴政皱眉,不知嫮儿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想来她大约一时会难以接受。

“这么说,真的是我!”嫮儿手一松,夜郎人表演吞剑的道具剑掉在了地上,哭着跑出去,却被嬴政抱住。

李信上前事无巨细向她解释着行刺事件的原委,嫮儿慢慢想起在郭家的那段时光,也想起她确实曾经丢弃过祖母给的剧毒短刀,换成了一把普通的刀,可这些也无法弥补自己对嬴政造成的伤害。

嬴政哄着她想要和好如初,嫮儿哭着大吼:“大王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我是燕国人送来的,他们和之前的郭家人一样,不过是想要你的命罢了!你现在根本就是养了一个刺客在身边,为什么就不能一了百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你了!”

“你说什么一了百了?”嬴政全身的血瞬间冷下来,见好言相劝无用,遂大声道:“李信,你给孤听好了,嫮儿夫人的安危如今系于你手,若她有不测,你们全族就跟着陪葬吧!”说罢拂袖而去。

出了门便命赵高去查胆敢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嫮儿的,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杀胚。

赵高何等乖觉,很快就查到了江离身上。

嬴政毫不客气对她酷刑加身,江离的生命力相当顽强,被铁链吊着也能对秦王冷笑不止:“她醒了吗?”

嬴政盯着她冷漠地问:“堂堂大楚巫,想要孤的命为何不自己来取?”

江离听的大笑,吐出一口血,断断续续道:“你的命本也不该由我来取,不是吗?少帝东君!”

想不到世间除了巫山神女嫮儿以外,竟还有人会这样称呼他,嬴政倒不惊慌,反倒镇定下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巫山神女是不可能爱上你的,她唯一的爱是少帝东君,此刻被强留在身边的人只是一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而已。”江离又大笑起来,“如何?是不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才会一直害怕她的苏醒?”

嬴政暴怒,转身而去。

大楚巫的话的确有很强的迷惑性,可自他与嫮儿认识开始,两个人之间就发生了斩不断的缠绵过往,他不信嫮儿不爱他,除非她亲口这么说。

江离对着他的背影冷漠地道:“她迟早会醒,你拦不住的,秦王殿下!”

接连几日,嬴政也不曾去看过嫮儿,甚至听说她断食求死也不曾动容。

直到第三日,李信夫人抱着高烧的婴孩来到嫮儿宫中哭求,说是因为夫人断食求死,李府上下也无人敢进一粒食,连尚未满月的婴孩也无一口母乳可饮,日夜啼哭,今晨发起了高烧,求夫人大发慈悲,勿再断食相要挟,好救救自己孩儿的性命。

嫮儿大惊失色,问道:“是大王为难了李府的人吗?”

守了她两日的李信一只手抱着孩儿,另一只手扶着夫人冷漠地道:“恕属下直言,为难我们的不是大王,是夫人你!”

嫮儿惶恐,这才想通难怪大王不动声色,若自己真的一意孤行,怕是真的要连累李家满门,遂起身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

李信见她如此也松了口气,李夫人自己尚站不稳,慌忙给孩子哺乳,一家人全然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抱在一块。

嫮儿吃的太急,食物噎在喉间落泪不止。

李信瞧着也觉十分堪怜,命宫人去禀报大王夫人愿意进食的事,嬴政听罢便过来瞧她。

他心中对江离的话有几分介怀,原也没什么好心情,嫮儿见了他也不似往日那般温柔缱绻,反而哭哭啼啼地背转过去。

“寻常夫妻吵架也不似这般哭闹不休的,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嬴政好脾气地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温言软语地哄着。

怎奈嫮儿并不体谅他的心情,扭转身子用力闪开,幽幽道:“妾并非在闹脾气,只是想的很清楚。似妾这般来路不明之人,留在大王身边着实危险,烦请大王将妾赶出宫去,让妾找个寻常男子嫁了,平平淡淡度过此生,也比待在这里自在!”

她本是为了激怒嬴政才这般口没遮拦,李信听的直吓出一身冷汗。

嬴政果然暴怒,喝道:“大胆——”费劲喘上一口气,接着问:“孤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的市井男子吗?”

嫮儿心下虽惧,却依旧嘴硬,“大王气不过,斩了妾便是,以免妾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什么有伤大王体面之事!”说着脸一仰,闭目待死。

嬴政气的差点动粗,握紧拳头纠结一阵拂袖而去,冷冷撂下一句话:“你休想!”

嫮儿气跑了他也不觉得如何愧疚,只觉他若准自己离开那便是大大的好事,于是心存侥幸地等着。

等到黄昏,李信颇为无奈地禀报:“大王搬去骊山宫住,已经离开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嫮儿听罢大为吃惊,匆匆跑上城楼,果然见车马已出京走远,急的差点哭出来,幽幽道:“大王怎么也不道别就离开了?”

李信将长剑抱在胸前慢吞吞地道:“夫人可见过什么人离家出走的时候还会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开心就好投喂的营养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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