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被低低压在喉咙底下，显得低哑难听，他说:

“你们的确把‘手里的两把剑'给了我，我也的确应该遵守我的承诺。”

这么说着，他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把手中的金丝甲给出去的意思。

青衣人说:

“那我们再做个交易。这次，我要你们所有的武器，再加上，这件金丝甲。”

阿飞说:

“我不做。”

青衣人的声音忽然放缓了，他柔声说:

“你难道不想要一柄更好的剑吗?”

阿飞道:“不想！”

碰了一个大钉子，青衣人丝毫没有气馁，反而更加感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冒出一丝柔光，他忽然用一种奇妙的语气说:

“那，你想不想要女人呢？”

此时，“他”的声音已完全换了一个，她银铃般的娇笑着，声音就好像是谷中的黄鹂鸟。她一边笑，一边就脱了鞋，露出一双玉一样的脚，又脱去两只厚厚的手套，露出一双纤细柔软的手。

她不仅脱了鞋，脱了手套，还脱了外衣，脱去了最里面的衣裳。。不多时，已经完全□□地站在两人面前，一缕捉摸不透的甜香，从她的身上飘散了出来。

雪夜，陋屋，还有一具完美的身体，最香艳的志怪小说里的场景也不过如此。

他对面的两个人就好像看见野猪在天上飞、野兔在河里游泳，脸上都流出一种惊讶的神情。要是这个人来攻击他们，他们一定马上就出手反击，可是这个人、这个女人并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脱起了衣服，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场景，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阿雪奇怪地问:

“你，做什么?”

女人诱惑地笑着，对他说:

“我想，一个男人即使是个傻子，也还是男人的——你若是男人，就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比阿雪稍微懂些事情的阿飞皱起眉头，语气还算平和地说:

“不许叫他‘傻子’——你要找男人，可以去后面找老店家。”

女人那充满暗示的笑声顿住一瞬，她即使知道自己绝不算什么良家妇女，也自认为没有这少年口中说得那么“口不择食”。就算是，他说得也太过于直白、不留情面了。

她毕竟经验丰富，窃窃笑着，面不改色地说:

“你们男人呀，就会捉弄女人。。”

她的手在脸前一抚，从青白的面具下露出一张美丽得令人窒息*的脸来，而更妙的是，她的头发、眉毛、眼睛、嘴巴，她的身上所有的皮肤，仿佛都是会说话的。她的全身上下都好像在表达一种意思，谁都知道的一种意思。

“诺——”

她带着些娇憨地笑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少女一样的纯真。

“这样，行了吧?”

她以为没有什么男人能抵挡得住她身上这种“魅力”，可是她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一些，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是不屑于沉溺于这种浮在表面上的“欢乐”的。

阿飞就是这种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已经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女人不要再纠缠他们。他的心里倒也并不是鄙夷这种行为，只是觉得麻烦，并且还觉得有些蹊跷——他开始怀疑这个人并不是铁手口中的“青衣人”，因为他很难想出这样一个武功不高、利用自己的美貌和一些小狡猾来做事的女人，是怎么能够毒害那位铁手捕头的。

其实，青衣人本来的手段要迂回聪明得多，此番如此直接，不过是轻视这两个从乡野里出来的年轻人罢了。——那么她因为这份轻视而失败，也是自然的事。

阿雪从阿飞的态度看出这女人似乎是没有威胁的，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仿佛发着光的身体，眼睛里没有丝毫杂念——他连性别观念都还是模糊的。他知道春天的时候野兔会成双成对地“做事”，可是野兔和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人”的“性”，他是完全无知的。

有一些青年在到了年纪的时候，身体会有一些反应，可是阿雪的身体就好像和他的心智绑在了一起，也都觉得他还不到“那个年纪”，所以从来就没有过产生任何的男孩子该有的反应。

阿雪并没有像阿飞那样的全然坚定，他只是“不懂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于是他看着这个女人，甚至出自好心地问她:

“你，不冷么?”

这个女人显然并不相信一个男人对面这样的诱惑会毫不动摇，她觉得这句话是一个软化的信号，一种男人的暗示，她懒懒地笑着回答道:

“冷呀。。。你，你来抱抱我，就不冷了。”

她□□着的脚往阿雪的方向柔软地移动过去。阿飞再不能任由她动作，他的脚下随之一动，把手里的铁片拦在她的面前。

他并不理会这个媚笑着说“你嫉妒了?其实两个人也。。”的女人，侧身对阿雪当机立断道:

“阿雪，收拾行囊。”

阿雪应了一声，毫不留恋地收回自己放在这女人身上的注意力，很利索地收拾好了行礼，在一旁静静等待着阿飞接下去的动作。

阿飞则冷冷地看了这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僵硬的女人最后一眼，剑尖无情地一挑，谁也看不清他怎样一个动作，他已从青衣人的手指间里把“金丝甲”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交易完了，你烤火吧。”

他不带丝毫感情地说，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了这里，他们快速走出了大门，很快就消失在雪夜之中——他们也许还自认为是做了一件好事。

。。。没有人往里填柴，那一簇小小的火堆很快就熄灭了。火堆前，一个美丽无暇的身躯似乎在隐隐颤抖着。

那张艳丽诱惑的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滴泪水，看似令人怜惜的泪水后面，燃烧起世上最毒的两朵怒焰，使得她本来美丽的面孔都变得狰狞可怖，像是一只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惨败和羞辱，她可以任由男人打骂她、侮辱她、蹂躏她，她也乐在其中，因为她知道这些男人总会像只狗一样的任她玩弄。然而她却绝不能允许男人无视她！一个男人要是无视了她的魅力，要是对她没有产生一丝欲望，要是把她当做一个随处可见的女人，这就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百倍、千倍！

这种“难受”让她愤怒，又让她更加想要得到这些男人，完成自己的“复仇”，从而抹去自己身上的“耻辱”。

此时，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像念情人的名字那样念着这两个狠心人的名字，然后她诅咒着他们，她想:

我要让你们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求我折辱你们。。

慢慢地，这女人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宁静又美好的笑意。

。。。

兄弟两人又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来到梅花草堂，却并没有见到李寻欢。

住在草堂的梅大先生告诉他们，铁手的毒被他的弟弟梅二先生解了，此时李寻欢已经“回”了李庄，铁手则在河北府衙门。

当日，在梅二先生给铁手解毒时，一个来求医的小孩子闯了进来，行为跋扈，为了让梅二先生先给他那边的人治病，要杀铁手。

本来李寻欢已经制住了他，可这孩子不服气，口出狂言，言语间还透露出身上已有了人命案子，于是李寻欢废了他的武功，铁手捕头出手拿了他，准备将他带回衙门里再行审问。

“可是，呃。”

梅大先生咂咂嘴巴，喝了一口茶，用一种很奇妙的口吻说:

“谁知道，那个小孩子竟然是李探花结义大哥的儿子——龙小云。”

李寻欢当时就变了脸色，可是他绝不会说出让铁手放龙小云一马之类的话——即使他真的说了，铁面无私铁二爷也绝不会这么去做的。

因此他们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一个人带着龙小云去了衙门，一个人则往李庄匆匆而去。

“李探花让我转告你们，事情匆忙反应不及，让你们空来一趟，倍感歉意。若要寻他，可去李园。”

阿雪听完他说的一长串的话，转过头问阿飞:

“那我们，去，李园?”

阿飞摸了摸怀里的金丝甲，这就是他想要回报给李寻欢的东西。在阿飞的心里，既然之前那六人都误会是李寻欢拿走了包袱里的金丝甲，那么这金丝甲就理应是李寻欢的东西，所以他用自己的剑换了这甲来，打算“物归原主”，如今既然没有亲自还到李寻欢的手里，他自然还是要找他的。

阿飞点头道:

“嗯。”

这回，他们可以不用走路了，他们可以出一点钱，向梅大先生借一辆小小的马车用来赶路。梅大先生本来无所谓他们给不给钱，终于还是象征性地收下了一些。

临走前，梅大先生对他们两个人说：

“你们两位武功好，若是遇见我弟弟梅二先生，还请关照他一二。哎，他脾气臭，武功又不高，还喜欢乱跑。。。”

他鼓鼓囊囊地抱怨道，说话时胡子一动一动，有趣极了。

三年前的阿飞可能还无法理解他的感情，如今听梅大先生这么说，他眼睛里闪过化冰一般的柔和，说：

“好，记下了。”

两个人上了车，虽然从没有驾驭过马车，可是他们学得很快，马车平稳地向早已改换了主人的李园行去。

李园。

李寻欢端坐在客房之内。

李园，李园本来是李寻欢的“家”，此时却早已不再是李寻欢的家园了。只因他当年为了成全大哥龙啸云对林诗音的感情，装作自甘堕落，他的未婚妻林诗音对他失望后终于接受了龙啸云，他就把自己的家产作了林诗音的嫁妆，自己则离开了这里，隐居关外。

如今李寻欢再入李园，竟是只能居住客房。这里的一花一木都能使他回忆起一些美好的事情，同时，他的眼睛里也涌现出一种刻骨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都很想写的场景。。

阿飞这一次一开始就看清了坏女人的脸，好耶。

龙小云就，法律的审判。（谢谢你，正义的二爷。）

*号引用自《多情剑客无情剑》

原文是李寻欢面对□□怡然不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