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结束的暑假来临前，学校已经拟定好实验班同学的名单——说是实验班，其实是把年级里理科尖子生挑出来，特别是有望冲刺顶尖学府的那种。

别问为什么只有理科——他们学校文理科比例本就失衡，自高二分文理科起始就靠成绩排名自发拥有了上中下游的班级分类，根本无需再分班。

不像他们杂乱无章的理科班，哪个班级都有自己的人才，也有不少偏科的瘸腿选手，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百花齐放了。

路修远属于是全面发展的学霸，在人才辈出的年级里总是稳居第一，稳定程度堪比三角形，稳定的高分都成为他们年级的传说了。

暑假前夕，分班完全落实下去，很多班级进行了人员的微调。

姜瑜他们班上有好几个被挑走的，并且因为人员的减少，班主任重新调整了座位，所有桌子都拉开距离，每个人都没有同桌了，只有隔着过道的邻桌。

即将搬走的路修远倒也成了姜瑜高中时代最后的同桌。

路修远走的那天在收拾课本时，姜瑜就趴在桌上看着他收拾，难得没那么多话，当然也没写作业。

倒是路修远多看了她两眼，伸手叩了叩桌面：“发什么愣？暑假就半个月，作业都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我今天作业都写了啊，让我歇会儿。”姜瑜无精打采道。

路修远放在学校的东西不多，一个书包都没装满，很快收拾完，看着旁边发呆的姜瑜，忍不住道：“好好学习，高三了别再走神了，你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觉睡？”

姜瑜得了空就趴着，不是睡觉也要闭目养神，很像个咸鱼，让人看得不安心。

路修远待会儿还得去新班级报道，差不多到时间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道：“你复习用心点，有问题当场解决，不问老师就微信发我，我晚上给你说。姜瑜，上点心，别到时候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千万别跟人说我辅导过你，我没教过这么不长进的，太丢人了。”

姜瑜简直目瞪口呆：“我期末考年级前三百啊大哥，虽然是比不上你这个第一，但也是中上游了吧！再复习一年，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

路修远被她睁圆眼睛的样子逗笑了，把整理好的笔记和一个小礼盒推到她桌上，“知道你不会整理，我的送你了。”

路修远的笔记本她用过很多次了眼熟得很，姜瑜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个绑着丝带的长条形墨绿色小礼盒，“这是什么？告别礼物？”

路修远哼笑了一声：“想的挺好，上次物理竞赛送的钢笔，不是说好看，送你了。”

“啊？不是特等奖的礼物吗，这么有纪念意义，我不要啊。”姜瑜知道这支钢笔是他参加省物理竞赛带回来的，当时也只是无意识多看了几眼——毕竟物理渣渣看着这象征着智慧的钢笔，忍不住瞻仰外加夸夸。

对于这东西实在不敢觊觎，他们普通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路修远这种天赋挂的变态暂且不在讨论范围中。

路修远觑了她一眼，忽然朝她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点。

姜瑜跟他补习了快一年，对于路老师有莫名的信任，乖顺地侧耳凑过去听。

路修远没凑近，隔着一点距离，对着她的耳畔轻声说：“没什么意义，留着监督你——”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还笑了一下：“理化再考不及格，你给我等着。”

姜瑜觉得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顿时捂着红透了的耳朵后退，有些惊悚地看着他：“威胁我？”

路修远已经拎着书包站起来了，竟然还很淡地笑了下：“嗯，我走了。”

姜瑜的反应不得而知，但路修远想起她那通红的耳尖就想笑，平时那么粗神经的人，脸红倒是不含糊。

高中的学校面积不算大，相遇的概率本该比这座城市要大不少，可放在时间紧张的高三学生身上好像隔出了万水千山。

路修远搬到了有些偏僻的教学楼，离原来的班级隔了一整个操场和三栋教学楼，平时不刻意绕路根本碰不着以前的同学。

更别说高三开始拼命学习的姜瑜。

虽然没看见姜瑜她人，路修远的判断依据很简单粗暴——看年级排行榜，然后去办公室的时候会要一份全年级的成绩单，仔细分析姜瑜的各科成绩。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找本人要——姜瑜高三第一次月考似乎是考砸了，物理考了个五十几分，然后再没给他发过消息，更别说主动找他问问题这种事。

路修远问过几次她的学习进度，都被含糊搪塞过去了，只能放弃了给她讲题的计划。

毕竟两个班隔了这么远，想统一个时间坐一块写题讲题不太容易，更别说每周日高三学生唯一却也各自有安排的休息日。

又想姜瑜是不是换新同桌并且闲着又干起了跑腿的活儿，又或者丧失自制力开始课本下压着漫画小说上课了？

答案是不得而知的，路修远在学习上颇有天赋也很自律，但在努力这件事上是习惯用尽全力的，没指望得到靠谱的答案——那时以为自己复习得足够心无杂念，结果那天傍晚吃完晚饭无意识走错路，回过先前的教室。

因而第一次回去的时候，看见他们班大换样的教室还以为走错了。

不过姜瑜的桌子依旧很好认，书堆得很高，有些凌乱的桌面上还能空出一点地方放她很喜欢的漫画主角的人形不倒翁，举着加油手幅的小粉毛笑得很可爱，旁边挨着的就是路修远的沙漏。

路修远是不喜欢买花里胡哨东西的，但这个也是例外——给姜瑜补习的时候大多在学校，这人刚开始写题太喜欢磨蹭了，没有计时器就毫无时间观念。

学校抓玩手机还是很严格，上交手机还得扣班级荣誉分，被抓住实在麻烦。因而他们很少在学校用手机，也没空偷着玩手机，倒是路修远有次路过文具店在橱窗看见这东西，觉得很适合给姜瑜倒计时用，给带回来了。

虽然姜瑜一边说看着流沙就心慌，磨蹭摸鱼的毛病倒是被纠正了过来，后来除了非常时期，路修远都很少拿出来，倒是放在姜瑜那忘记了。

路修远伸手弹了下那个小粉毛，笑容可爱的不倒翁晃了几圈，他忍不住笑了下。

桌上还摊开着写了一半的理综卷子，姜瑜的草稿打得很凌乱，还时不时有几个抓狂小人的涂鸦。路修远一目十行地看过那些选择题，习惯性给她拿红笔圈了几个明显错误的答案和看漏的条件，划掉了原本的答案，纠错纠得很言简意赅。

姜瑜的课桌内部一览无余——依旧堆满了各种卷子，随手翻开一张都是红笔改正的痕迹，没什么修改痕迹的都是英语卷子，看着成绩似乎还算稳定。

还有几个小卡和一个折叠的台灯，倒是没看见漫画书。

抗压能力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路修远心想，随手把口袋里没拆封的薄荷糖放进她下边的零食袋里，反正她也不记得自己买了什么，有什么都会吃的。

这个时间点他们班上空无一人，路修远也没打算久留，冬天夜晚向来降落迅速，教室没人也没开灯，他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然而他刚走出教室几步路，就听见身后熟悉轻快的脚步声，穿着冬季校服的姜瑜还围着围巾，低着头从教室前门往后门走。

走廊的灯又刚好坏了一个，亮度不算高，姜瑜走得不快，甚至还看了眼杵在走廊的大高个，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被挡道了。

路修远就那么看着她路过自己，然后在门口摸索着开灯，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

隔着窗户看着姜瑜坐下翻看试卷，心说这可真是心无旁骛，然后有些气恼，太没心没肺了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但路修远还是被姜瑜震惊了。

之后几次晚自习下课，碰巧在路上撞见姜瑜，这人都跟没看见一样，和旁边略微眼熟的女生牵着手有说有笑的，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能听见她开朗的笑声。

路修远习惯了姜瑜笑着朝他走过来，两人同桌足够熟稔后，姜瑜不管在哪看见他都会笑着跑过来，闲聊或者打招呼，主旨就是陪他走一段路。

毕竟路修远总是一个人走，姜瑜很喜欢从后面突然跳出来吓他，虽然从没成功过。

姜瑜一直以为是路修远这人没有受惊吓这根神经，其实是路修远太熟悉她的脚步声了，何况走在路上除了她也没人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许是被姜瑜惯坏了，路修远那时候也没学会主动打招呼，更别说主动走上前和她说话。难怪姜瑜老偷偷吐槽他刻薄又冷淡，所以在学校没朋友——当然了，这也是很久以后路修远才回过劲来。

如果不是姜瑜这个人自来熟又热心，大概两个人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更不会同桌一整年。

好不容易有这个想法的那次，路修远因为悲催地感冒了，在晚自习上睡了一会儿，回去晚了点，学校里都没什么人了。

刚好碰见姜瑜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走在空旷的小路上，路修远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远远地看见那束光，背影特别像姜瑜，他隔了点距离喊了她一声，嗓子还很沙哑：“姜瑜？”

这一声被冷风吹散，在空旷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明晰，又有一丝丝的诡异。

没成想姜瑜的手电筒在这一声后应声而灭，然后就听见这人扯着嗓子嗷了一句什么，并且脚步飞快往校门口跑。

路修远不知道她是见鬼了还是怎么，不明所以地跟着跑了起来：“姜瑜？你干嘛？”

“啊啊啊啊什么鬼！！！！妈妈咪呀！别追我了！我就是个刚下课的苦逼高三牲！”姜瑜都要喊出哭腔来了，路修远终于后知后觉似乎是在说自己，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

远远地看见姜瑜跑过校门口，然后扑进了一个人怀里，看着像个子高挑的短发男生。

不知道姜瑜跟那人说了点什么，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的方向，似乎是在描述自己脑补出来的恐怖经历。很快就被旁边的男生搂着肩膀走了，看着很亲近。

这个发型和打扮，看着不像是家长，路修远站在路灯下停顿了好久，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被当成阿飘……但这件事放在姜瑜身上，似乎又合理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路修远：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