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电梯到了。

周旭和卞帆踏入走廊，身后与他们同乘电梯的外卖机器人也紧随其后，一同出来，它慢悠悠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机械履带运作的声音。

卞帆不由得频频侧目。

“这机器人恰好也送这里的外卖？”

周旭没回，径直朝门牌号一一看去，他们走得很快，转眼间就超出一大截，将这外卖机器人给甩至身后。

两人顺着走廊一直朝里走，终于找到了李池鱼的公寓房子。

房门紧闭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主神空间里私人住宅的隐私性很不错，尤其还是这种公寓楼，这里不像普通的大门，主神空间里限制很多，在私人领域里没有主人的允许，外人是无法登门入室的，即使是周旭也没办法破门而入。

周旭已经能感觉到先前那股强烈隐秘的气息，整栋公寓都静悄悄的，外头有些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玩家，除他们之外，暂时还没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卞帆手中的[陀螺骰子]数值仍然倒向1这个数字，并且在他们靠近房间门的时候，骰子指向了这个地方。

“就在这里。”

卞帆与周旭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有几分警惕与期待。

周旭握住了门把手，试图靠蛮力弄开大门，然而上面的锁纹丝不动，由游戏创建的建筑物没那么容易入侵，就算他们绕道从窗户往上爬，估计也只能被禁制隔在墙外。

“打不开。”周旭摇了摇头，接着抬起手在半空中点了点，像是在游戏面板上操作着什么，他示意道：“先看看这里的通讯有没有恢复正常。”

他向身处在搜寻者公会内部的狄淑发去讯息，还是没有回复，好似石沉大海。

“怎么样？还是异常？”卞帆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

“不只是通讯出现了异常，就连论坛也打不开了，”周旭定定地看着面前半透明悬浮的界面，缓缓说道：“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主神空间的信号。”

纯白空间里，系统无所不知手眼通天，究竟是谁能有这个本事绕过游戏系统的监管？

卞帆：“是不是池桑榆的手笔？”

周旭坦诚的说：“我不知道。”

他们离真相仅仅一门之隔，如此心急如焚的情绪着实令人无比焦灼。

卞帆有些心急的看了眼时间，“老潘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都过去多久了……”

卞帆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他们可能无法闯入房子内部，因此立刻叫狄淑联系了公会前成员，老潘，通知他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他到场，他们先行一步兵分两路，可如今他们二人已经到现场，老潘却迟迟没来。

老潘年纪四十二，正值中年，并不老，只因大多数玩家被选入游戏时都是十多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就算真的有年幼或是年老的人被拉入游戏，都会在当时的初次副本就死亡，因此很少见到像老潘这样年纪的人，所以公会里都称他一声老潘。

老潘的天赋技能是穿墙，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因之前搜寻者遣散了众多玩家，老潘也在其中，也许联系他费了些时间，不过为今之计除了等，便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嘎吱嘎吱。

正当两人都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身侧拐角处忽然传来机器人移动的声音。

卞帆眼中升起半分错愕。

只见出现的是那台和他们同乘电梯送外卖的机器人。

它走得四平八稳，屏幕上一直挂着一个微笑的表情，身上的店家制服设计得十分花哨，红配绿，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潦草涂鸦，前胸还有一个大大的紫色标识。

图案上写着店铺的名字——好吃再来一份鸭血粉丝汤。

这又红又绿又紫混在一起的颜色。

第一眼看过去简直辣眼。

外卖机器人不紧不慢的从那边走到卞帆和周旭二人中间，硬生生挤了进去，接着伸出长长的机械手，按响了这扇门的门铃。

铃声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卞帆脸色巨变：“它送的是这家外卖？池桑榆是不是搬走了没更新住址信息？”

所以说这里住的是其他人？

周旭神色晦暗，眯着眼偏头去看这机器人，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倒是觉得它这身打扮十分碍眼。

突然间他们的游戏面板都亮了起来，两人的神情同时一凛，注意力都被转移到刚刚弹出来的数段消息之上。

“信号恢复了？”

“快，联系老潘让他抓紧时间。”

门铃循环响了两遍，机器人脑袋屏幕上的表情转变为疑惑，大概是在奇怪为什么没人开门，它歪了歪脑袋，那简易图标组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

忽然间，它的动作卡壳了，脸上短暂的出现了两帧乱码，伴随着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屏幕上的的花屏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正常。

机械音从它的身体之中传出来：

“滋滋……好吃再来一份鸭血粉丝汤，让客人的心和胃都暖洋洋，分秒必争，绝不超时……订单服务中，给个好评呗亲……”

“滋滋滋……”

“我们的宗旨是，客人就是上帝。”

机器人的双眼浮现出上亿条杂乱无章的数据条，它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刷新着，仅凭肉眼根本观测不到，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半秒。

接着它将脑袋回正，双手伸长握住了门把手。

“喀挞”一声。

将还沉浸在通讯恢复的喜悦之中的周旭和卞帆都惊到了，两人猛地抬起头看向机器人的机械手。

门开了？

这送外卖的机器人有开门的权限？

“登登登~啦啦啦~这里是好吃再来一份鸭血粉丝汤。”机器人哼着歌推开了大门，慢悠悠的踏了进去。

周旭和卞帆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进去了。

这里就是个很普通的屋子，与其他地方的样式差不多，能看出来有生活过的痕迹，门口的鞋柜外摆着两双拖鞋，一大一小。

这里住着两个人？

机器人进来后，一边走一边欢快地转了个圈，它肚皮的窗口自动打开，自己从肚子的保温盒里拿出外卖，轻车熟路地将外卖放在餐桌上。

接着它头部的电子屏幕浮现出一个笑脸，转头面向客厅，上面出现“感谢好评”四个字，它用欢快的机械音说道：“请慢用。”

外卖机器人扭着身子，原路返回，慢悠悠地离开了公寓。

它今天很忙，还有好多订单呢。

周旭顺着它最后面相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客厅。

卞帆手中的[陀螺骰子]也同样倒向客厅。

两人皆屏住了呼吸，走上前去。

“等一下！卞帆！”周旭伸手拦住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卞帆倏然一顿，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一种深沉的、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他的天灵盖，卞帆低下头，只见地上有一滩比墨水还要黑的汪洋，粘稠得如同某种生活在阴暗处的微生物组织，附着在自己的脚底。

“这是什么——”

卞帆惊恐地抬起脚，却发现这东西跟粘球似的沾了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还不断拉长，拉丝，比融化的沥青还要粘延，如同漆黑的芝士。

周旭大喝一声：“别动。”

他表情也同样惊惧不定，万般嫌恶地看着地上这一摊黑水，这些黑色的物质竟然还在不断扩张，往外延伸，隐隐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卞帆忽然间抬起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干咳了好几下，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袭来，宛如附骨之疽，又像是极易传染的情绪，令卞帆一阵反胃作呕。

卞帆咳得脸色通红，眼镜后面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他提醒道：“周旭，小心一点，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旭暗暗点了点头，从这满地的黑水中找地方下脚，慢慢靠近中心，他越过屏风，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令人惊异的画面。

只见茶几后面坐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看穿着是个女性，她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态。

她的所有皮肤全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状态，所有的黑色粘稠物质全部都是从她身上涌出来的，就连头发也完全被黑色覆盖。

压根看不出来原来正常的人类皮肤，这些黑色线条从她的肢体末端涌出来，一直往沙发下流淌去，逐渐污染掉半个客厅的地板。

并且这个人好似没有五官，脖子以上是平面。

干干净净的脸庞上只有一双完全漆黑的眼，根本分辨出来哪里是眼珠，哪里是眼白。

客厅前面有一台电视，只不过屏幕稀碎，有外力在屏幕中间打了个巨大的破洞，地上掉落了无数的屏幕粉末，奇怪的是，好像就这个电视被人砸坏了。

周旭小心避开这些黑色的污水，屏住呼吸靠近中间的女人，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他的鼻尖微微耸动了两下，捕捉到空气中那一丝细微的气味，一种夹杂在强大恶意之中的熟悉的味道。

周旭从不会认错人，就算有人多次变换面容、身形，亦或是被其他的气味覆盖，他都能凭借自己的好嗅觉闻出那些隐藏在背面的独属于本人的气味。

他面上升起惊异，“姚彤？”

屏风之外的卞帆听见了他的话。

“周旭，你说什么？姚彤？”

卞帆被困在外面也没有松懈下来，一直时刻关注着有没有讯息传进来，还额外看了一眼看似风平浪静的论坛。

卞帆咬了咬后槽牙。

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按理说不可能只有他们二人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出现在主神空间，那么网络管理员会立刻反应过来并解决掉。

可如今玩家交流论坛里刷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份帖子在谈论住宅区里出现的异常，这就太奇怪了。

若是这样，那只有一个可能，帖子全都被删除了，网络管理员定然会很快赶到。

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正当卞帆想催促周旭的时候，却见周旭浑身沾满黑色粘液走了出来，而且肩上还扛着一个无比诡异的类似等身巫蛊娃娃的女人。

卞帆大骇道：“我操，这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是卞帆从来没见到过的凝重神色，“是姚彤，我们必须把她带回搜寻者藏起来，绝对不能被网络管理员找到……我有预感，游戏要变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