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聪咋走了？你俩吵架了？”

晚饭时，左想右想一下午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的白春秀，终于抵挡不住好奇心开了口。

她当时一直躲在窗后看着，眼见着俩人有说有笑，看得她连小白花孩子肚兜上的花纹样式都想好了，然后就看见程聪抹着眼泪突然跑了出去。

一个大男人怎么好端端的流起了眼泪？

“我也不知道。”

别说回答白春秀的疑惑，就连小白花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饭桌上把白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天经历的时候，小白花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平时她见其他熟人也是这个样子。如今在饭桌上一回忆，她依然没想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这么一回忆，本来对程聪没什么兴趣的她，倒是对他反常的背后原因生出了几分兴趣。

饭桌上她没再多提一句，只是低头继续吃碗中剩下的干粮。她知道姐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担心自己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兴趣，可能今晚就被白春秀来到程家提亲，也就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模样。但竖起的耳朵却将白春秀说的事一个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

在这个买只鸡都能算件大事的小山村，程聪的回归无疑是个大新闻，今天全村上下都紧盯着他家不放。哪怕程聪从白家回去后，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也有不少人为了凑热闹，硬找借口往他家里跑。

这一天折腾下来，程老太太那张满是嘚瑟的脸，早就累出了不少新褶子，就连程聪也被烦得下午找借口躲在家里不见人。也幸亏如此，在和亲戚聊了一上午后，白春秀还是有一堆新听来的消息能在饭桌上说。

“程聪说他们学校明年要安排实习。老师要带他们坐大飞机往南方飞。”

“小东他妈问了，城里人早上也不吃面包，也喝粥。我就说嘛，面包那玩意又不顶饿，吃了后多耽误干活儿啊。”

“哎，孩他爸，你还记得老三他之前处的那个对象吗？我听说啊...”

白春秀她男人和她一样，这辈子也就去过几次县城，对于大城市的一切都带着好奇和向往。表面上他装作不屑一顾，还故意冷哼一声嘲讽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可白春秀才刚讲到吃面包，他就装不下去了。脸是侧到一边满是嫌弃，眼睛却止不住往白春秀嘴上瞟，生怕自己一个走神就错过了什么细节。

白春秀讲的这些就和早上提到的高跟鞋一样，对于小溪村人都是从没见到的新鲜事物，仿佛每一样都闪耀着迷人夺目的镭射亮光。

只不过这一切对于小白花来说实在太过无聊，才刚听到一半就打着哈切，泛起了困意。

她想不明白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的。

面包不也是干粮吗，有什么好奇的？

高跟鞋就是鞋上安个鞋跟。光是听着就不舒服，为什么要花钱买罪受？

唯一引起她好奇的，就是坐飞机。

能在天上飞，哪怕是在古代都让人向往的事。在听说世界上存在一个名为飞机的事物之前，小白花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神仙和妖怪才能在天上飞。

一想到妖怪，她就想到了小黑蛇。自从那日变成人之后，他一直都是蛇的模样。

没有再次变成人，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那日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一场梦。

突然间，她不想知道程聪是为了什么改变的，只想知道楼上窗台上的小黑蛇究竟是妖还是神。

她对程聪难得生出来的好奇心，就这样在在闲聊中磨灭于小溪村的黑夜中。等到她哼着歌朝楼上的房间走去时，心中所想的又是往常那些:黑青山的一切，以及那些别人口中不存在的妖。

只不过在临睡前，她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的月亮，突然开口说:

“城里是不是也和黑青山一样？”

是不是也拥有妖怪？

这是她突然升起的胡思乱想，也就随口一说，说完自己就忘了，然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大家都说因为她傻，没有心事，所以不仅睡眠质量好得惊人，就连梦也很少做。

今夜也是如此，她很快就进入了睡眠，香甜美好的睡眠，只留下听到这句话的黑蛇独自在床头凌乱、崩溃、不知所措。

她怎么突然关心起城里的事了？

不会是对程聪产生好奇了吧？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

黑蛇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类的套路。

下午被小白花送回屋子里之后，黑蛇认认真真回忆了好几遍，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一本名为《紫色瑶爱》的书中看过类似的情节。

在外地闯荡失败的男主回家后再次爱上青梅竹马。在重逢后的一次次诉苦中，男人坚强外表下的脆弱引起了女人的怜悯，也让两颗因岁月疏远的心渐渐走到了一起。最后经历一系列恩怨情仇，小三小四和误会之后，俩人终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看书时，他为男女主的爱情感动、流泪。遇到真人真事时，黑蛇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个狡猾人类的阴谋。

是心机、算计，为了达到不齿目的的狡猾套路。

利用情绪反差激起小白花的好奇心，再用不经意流漏出的脆弱引起对方的怜悯，从而为接下来的情感交流做铺垫。

纯洁的爱情是不需要算计的，只有坏人才会用下流手段博取对方的好感。

这个男人阴险得很！

晚上白恩礼回来后，白春秀自然和他聊了程聪的事。白恩礼听了后，想都没想就开口说不行。

“老三那小子多精明，被他看上的姑娘最后能有个好？”

用灵识听到这一句话的黑蛇连连摇尾同意，倒是白春秀觉得自己叔叔想法太片面。

人心是会变的。万一程聪这几年在城里经历了一堆世态炎凉后，终于发现乡下淳朴姑娘的好了呢？

她嘴上虽然点头附和说“是这个道理”，心中却另外打起了注意。

第二天天刚亮，黑蛇就感知到程家大门微微晃动，随后一个抹着头油的白面男人蹑手蹑脚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出来时，黑蛇正缠着小白花的胳膊闭目养神。自从见过他变成人的样子后，小白花再也不允许黑蛇睡在自己旁边，更别提缠在她身上。

黑蛇自然想不出小白花的拒绝是因为害羞，只当这是某种自己不知道的人类习俗。为此，他彻夜苦读数个日夜的言情小说，就是为了搞清楚小白花的心中所想。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理由非常接近，但黑蛇考虑自己只是一条长着鳞片的小蛇，在人类眼中应该和盘子里的鱼没什么区别，也就理所应当地把这个理由排除了。

然后他就彻底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只能顺着小白花心意，平日里和她保持距离，只在她睡着时偷偷缠住她的身体。

有时是胳膊，有时是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腿。还有一次黑蛇太过享受她的体温，整条蛇都缠在了她的身上。

女性人类身上的柔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触感。每一次缠住她的身体，黑蛇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鳞片正随着动作，一点点陷入她的皮肤里。

那种感觉太过明显，以至于他好几次只缠了一下就不好意思继续进行下去，只因他总觉得那时的自己正在和她融为一体。

然而有时他也会惊奇地发现，这样的感觉反而让他没有办法停下动作，只会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也许蛇就是这样的生物，迷恋于缠住眼前的所有活物。每次在把她的胳膊缠出淡淡的红印子，黑蛇在懊悔自己失态的同时，也会像这样为自己辩解道。

其实就像他不了解人类一样，黑蛇也并不了解蛇这种生物。他就像诞生于蛇和妖之间的某种异类，从有意识起就独自一个孤零零生活在黑青山的某个洞穴里。

成妖之前的记忆，他没有。成妖之前的朋友和亲戚，他好像也没有。

细想起来，黑蛇才意识到小白花是唯一一个和他有着亲密接触的人。在这之前，和他关系最近的，也只有偶尔会从洞穴外一闪而过的野鸟而已。

小白花睡得很熟，但她睡觉不老实，经常会踢开被子，露出胳膊或者腿。

一开始黑蛇还会好心帮她盖被子。他要靠她身上散发的灵力恢复修为，好好照顾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报恩的一种方式。

直到某一天黑蛇意外发现，被子包裹住的身体要比平时温暖许多。蛇冰冷的鳞片在触碰这样的热度时，轻而易举就烫得他舒服到失神。

他总是痴迷于她的温度，也就自然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在还没有开始了解人类事物（言情小说）之前，他甚至会为了能触碰更多她的皮肤，偷偷钻进过她的睡衣。然后就被气急败坏的小白花拽着尾巴扔在晾衣杆上，把他当晾衣绳晒了半天的衣服。

也许他是世界上最没排场的蛇妖。如果黑蛇认识其他蛇妖的话，在被当成晾衣绳的时候，他可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今天的他也是如此。借用她身上的温度，整条蛇紧贴着她的身体，在睡意还未的余韵中，享受着小溪村晨间的宁静与安详。

一切于他都是少有的舒服，特别是昨夜还下了一场雨。残留的雨水正顺着房檐，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每一声都让他的心越发安静下来。

那一刻世间万物都显得那么美好，让黑蛇觉得自己可以为此放下全部执念，无论是成仙，还是其他。然后他就感知到程聪这个心机男人正推开家门，蹑手蹑脚往白家走。

程聪打着哈欠往白家走的时候，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本来他睡得正香，还在梦里赚了大钱，正乐呵呵和女明星亲嘴。结果他奶奶一巴掌就把他的美梦打断，还强迫他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就为了继续去追白家的傻子。

“那小金鱼你不眼馋，有的是人惦记！”

出门前他百般不愿意，但一听这话，也只能强忍着烦躁，一边盘算着自己进行到开头的计划，一边打着哈切往白家走。

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他又感受到有一股阴湿的视线在暗处盯着自己，为此他还不由自主打了好几个冷战。

估计是因为今早太凉了，毕竟昨晚下了一场雨。

对此，程聪是这样为自己解释的。

他倒没往蛇妖那方面想。毕竟自己可是去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可能信那种封建迷信？

顶多是担心一下追债的人可能追到了这里。一想到这些，程聪更加怨恨起了小白花。

害他早起也就罢了，凭什么那种傻子比他有钱？！

老天爷还真是无眼，他程聪要能力有能力，要长相有长相，凭什么现在混得连个傻子都不如。

小白花这种人只有脸的草包，只配给他当情妇睡睡玩玩。现在他竟然要为了钱，百般讨好，还只为了当那个傻子的入赘女婿。

每次想到这个，程聪都被气到脑袋发晕，甚至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了白家老屋，好好给天下穷人出一口恶气。

“呸，你傲什么啊？不就是个女人嘛！等我把你娶了的，以后白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心中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百般忍耐，但奈何实在太气，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对着白家的方向用力“呸”了一下。

骂完之后还担心被人看见，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好几分钟。确认相安无事后，才摆出自己对着镜子训练好久的笑脸，往白家走去。

和他想的一样，这一切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只不过是被一条蛇看见了而已。

黑蛇打了个哈切，准备趁着小白花醒来之前，再好好享受一下晨间的美好。

只不过这次他的心里也没有了之前的平静，有的也只是愤怒。

想要娶她为妻，你这个人类经过他的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