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课间，王澜、何以安、梁文博和一堆男生，在讨论昨晚吴问的技术细节，聊得热火朝天，他突然间就有些烦躁，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有些后悔了，怎么这么草率就答应参赛了呢？他昨晚怕不是脑子给驴踢了。

浪费时间！

直到看到，从前门绕远路进来的人，他才想起，一切都是这个人的锅。

白行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开始动笔。

这个年纪的男生，骨架还未完全撑开，肩膀虽然宽阔，但还是薄的，肩胛骨将校服撑起，也显得空荡荡的，手肘在宽大的衣袖下不时晃动。

这个人居然真的在认真学习。

时间过得飞快，课堂上几乎所有老师都无视了两个从来不听课的人，一个吴问，一个白行，一个年级第十，一个年级第六十。

前者不用管，高考移民听不惯也是正常的，再说了成绩好的大都不是听课听出来，老师教出来的；后者管不了，谁也不想惹麻烦。

说实话，吴问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所学校的走廊和后窗竟然都不加装铁栏杆。

不过好处就是，没有“铁窗泪”氛围感，还可以远眺碎月湖和青神山，青神山苍翠欲滴，对视力尤其好，走到走廊上，按摩着眼周，看着绿色。

瞥眼就看到了走廊另一端的两个人：白行和夏文青，两个人也趴在走廊上，在聊着天。

吴问转头回了教室继续学习。

放学后，是为期一个月，每天半小时的训练时间。

吴问看着站在他不远处运球热身的白行，心中有个大大的问号，看着坐在球场边观看的夏文青，那个问号更大了。

全场就她一个女生，一般陪着看这么无聊训练的情况，就是要恋爱那意思。他拐拐王澜的胖手肘：“怎么回事儿？”

王澜摇摇头：“你太爱学习了，没听到课堂上鳌拜宣布的，班队名单里有他。”

吴问无语，他没问这个。

王澜压着腿，看着对面：“看他那运球，打得不好不坏，但胜在身高，算上你我，班里就三个超过180 的。”

梁文博也凑过来：“篮球最吃身高，技术可以后天练，但是一个月也练不了什么，主要我不太敢跟他说话，感觉一靠近他，就要被冻上三天。”

王澜也发怵，但嘴上还是说：“那怎么滴，该处还不是得处。”

“呦！这不是行哥嘛？怎么，被我打篮球的风姿迷了眼，也想热血起来了？”莫西干从隔壁球场走过来，脸上带着惊讶。

白行不知道说了什么，莫西干哈哈大笑，两人聊了几句，莫西干就被队友叫走了。

梁文博撇撇嘴：“也就淦哥这显眼包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了。”

事实上，白行确实没拖后腿，虽然命中率低点，但是传球一绝，王澜的自信心前所未有的暴涨，那个辛苦用补课时间换来的情报，被他总结了一个文档，发给了大家。

里面详细记述了竞争对手的优劣势，也迅速分配好了位置，梁文博负责控球，吴问得分，王澜篮板，白行溜底，还有一个刘宁，锋卫摇摆人，替补还有3个人。

期间吴问回来喝了口水，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夏文青的标志性机械音：“放学，一起，回家，吗？”

吴问随意瞥了一眼，周围无人，两人中间隔着至少三人远，看那样子，也不是对他说的。

王澜喊了一声，他就回了场上。

练完之后，白行和夏文青就不见了人影。

学校建在半山腰上，每次从校门口到最顶上的教学楼，要爬两百多级台阶，台阶用宽约十米的青石条铺成，路上都是四五米高的赤红凤凰花树和碧绿的凤凰花树，就像走在森林里一样。

出校门的路上，吴问走得很慢，他还是没忍住问了王澜：“那个夏文青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魔怔了？”

王澜表情精彩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吴问：“不至于吧！跟行为艺术家走得近了些就是魔怔了？你不会是嫉妒人小姑娘学习好吧！”

吴问：“······”

吴问：“我有天看见她自言自语。”

王澜摆摆手：“谁不会自言自语，我有时候遇到操蛋难题，都会骂它一句牲口。”

吴问：“不是，她是对着······”

王澜比吴问家近，他连连摆手，转进了巷子，不见了。

吴问：“她是对着空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吴问的心思才又回到学习上，有道物理题，琢磨几天了，还是没有思路，他被别在那。

课间，教室不算太吵，夏文青的座位在教室中间的位置上，她此刻正看着窗外发呆，假发拿掉之后，是一颗学生头，齐刘海，齐脖中长发，这么一看，这发型跟白行差不多，就是比白行的长点。

吴问当机立断，拿着题走了过去，吴问看着这个眼睛黝黑的面瘫，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第一，可以问你道题吗？”

自从知道第一名就是夏文青后，吴问就一直叫夏文青“第一”了。

夏文青像个树懒一样慢悠悠转过头，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来者何人，片刻之后才慢悠悠开口：“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吴问一时语塞：“什，什么要求？”

夏文青机械一样，一字一顿：“听，我，讲，个，故事。”

周围人立刻纷纷齐齐扭头看向他，有人在夏文青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吴问其实也不是来问问题的，他就是纯粹对夏文青好奇，看到这个架势，心里更好奇了。

“好。”

周围人纷纷以掌心贴在脑门上，做惋惜状。

吴问：“？”

夏文青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就像假的洋娃娃一般，睁着乌黑溜亮的黑眼珠，开始讲述：“你相信吗？我们班有个人，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见，他就在······”

夏文青瞅着吴问面上一丝变动也没有：“就在你身后。”

吴问配合地转头看了一眼。

嗯，无人。

他又转回来，作洗耳恭听状。

夏文青不咧嘴了，她又面瘫了。

“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见，有天放学，天黑了，我邀请他一起回家，我们从教学楼开始，走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走到校门口。”

“月亮不见了，乌云密布，路灯闪了两下，就熄灭了，一阵阴风吹来，他说，都怪他，是他把地狱之门打开了，我们再走十八个台阶，就会到达十八层地狱，他问我，你要跟我一起吗？”

夏文青冲着吴问重复道：“你要跟我一起吗？”

吴问面无表情回道：“跟。”

夏文青：“我回答说，不跟。然后丢下他跑掉了，跑回了教学楼，我边跑边回头，看见他继续往下走去。我拼命跑，拼命跑，终于跑到了教室。”

“然后我看见所有同学都在，就像平时下课一样，有人在打闹，有人在做题，有人在发呆，我松了一口气，朝他们打招呼，但他们对我视而不见。”

说着，夏文青机械一样地摆摆手，眼中布满惊恐。

“他们看不见我，但最恐怖的是！角落里，他正朝我慢慢走来，我下意识想打开门，但发现门被锁了！”

“他走过来，路过的同学都跟他打招呼，我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大喊大叫，他是假的！你们醒醒！但是没人理我，他们都看不见我。”

夏文青双手擒住咽喉，眼珠瞪大。

“他走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微笑着说，轮到你了。”

夏文青状若疯狂，掐着自己的脖子，冲着吴问展开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轮到你了。”

吴问刚要开口，只见夏文青继续道：“慌乱之中，我终于打开了门，一头窜了出去，拼命往校门口跑，但是我跑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再跑出那条百米石阶，我被永远地困在地狱了。”

吴问面无表情：“那你现在是······”

夏文青又恢复了面瘫：“因为轮到你了。”

一阵凉风从窗户吹来，从夏文青这头，吹到了吴问这头。

现场静默了1秒，2秒，3秒，4秒，5秒······

吴问：“完了吗？”

吴问听明白了，这鬼故事就是说，有个不存在的同学，把她骗到地狱里，然后代替了她，成为这个班的学生，而吴问是接替夏文青的人。

夏文青得逞一笑，仍是皮笑肉不笑：“完了。”

完了之后，两人低头看题，非常丝滑，一个没有被吓到，一个没有因为对方没有被吓到，而不高兴，反而开始研究题目，仿佛刚才讲鬼故事那段时空不存在一样。

周围同学纷纷扼腕，同学A：“好险，我差一点，就要被尴尬死了。”

同学B：“好险，我也是。”

同学C：“学霸就是学霸，连减压方式都这么特别的嘛？”

同学D：“那可不，你能想出这么冷、这么变态、这么跌宕起伏的鬼故事吗？”

众人齐齐答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