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八月十五，奉年皇城里的百姓便口口相传着一个消息，吾皇威武，逼得叵罗休战撤兵了，并且为了显示奉年皇帝的的礼节和大度，还要和叵罗修好，邀请叵罗的大皇子一个月后的九月十二参加奉年的皇宫祭祀千圣节。

鬼市街最高档的酒楼当属仙品居，两国休战修好，获益最大的当属京城富户，侯门权贵，他们的子孙不必被迫冒着生命危险上阵杀敌，他们的财富也不会因为可能国破家亡而一夜消失。八月十六的酒楼里比往日更嘈杂些，公子哥儿们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念山！你怎得总穿些新花样的衣裳出来招摇，你伯父就要撤兵回朝了，管束你的人要回来了，你还有日子来鬼市街吗？”

“那我来的只会更勤了。” 被叫做李念山的公子哥儿肤白眼长，长着一张风流倜傥的脸，是京城纨绔子弟中数一数二的好皮囊，此刻得意道： “以后不打仗了，我等的好日子只会更多，岂不要夜夜笙歌！诶诶，顺便说一句，我这缎袍配的曲领，是钰谨姐姐做的，她开了自己的绣坊生意，你们若是眼红，那可对不住了，世上仅此一件，只得钰姐姐做得出来。”

“曹小四？她不是被曹家赶出去了吗？现在要自立门户？”

“你大哥毁了和她的婚约，现在你要帮她做生意了？”

“正是被赶出家门，才要自力更生啊！我看这样式新颖做得到是不错，我对曹钰谨没什么印象了，可看在我爹和曹家三叔也曾为同僚的份上，我愿意支持一下。”

“上次我娘从宫里回来说，宫里都传言曹钰谨死而复生，是身有神器的天选之人，皇家多有猜忌。”

“什么死而复生天选之人，传的也太邪乎了，我娘和曹家老五婉簪的姨母要好，她说曹家认定了曹钰谨是不详之物，才赶出去的，还不准她再姓曹。”

“诶诶，你们都在胡言乱语什么！” 李念山被围在几位世家公子哥儿当中，想要平息这场争论，“钰姐姐和我大哥从无婚约，也不会嫁给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们是在意那些传言，还是想添一件秋服冬衣的新款式？”

一句话把众人的议论平息了不少，大家皆觉得曹家的事大抵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甚至曹家没落了才好，过往几十年来，武侯曹家和文昌侯朱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朝中如日中天的力量，曹家因为曹簌的死被皇帝冷落，如果就此开始没落，那岂不正是其他世家出头分庭的好机会？

李念山和一众公子哥儿又笑谈起登加河上歌舞舫哪家曲子最好，浑然不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射向他。

萧九坐在仙品居二楼临窗的位置，把李念山那群人的话一字不差听进耳朵里，坐他对面的人一声不响给萧九斟上一杯酒，正是那天尾随保护萧九的黑衣侍从。

“阿南，走吧。” 萧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离开。侍从阿南也随着下楼。

路过李念山时，萧九扫了一眼这群人，并没有朱家公子在内。

萧九和阿南转入暗巷，很快便回到自己的住所。阿南见萧九一路无话，问道：“王爷，关于钰谨姑娘的事，可需打探些什么？”

萧九面色却略显轻松，摇头道：“不必了，若她是寻常人家女子，待奉年城破，她得知我真实身份，必定会恨我。可若她真是曹簌的小妹，待有朝一日她知道曹簌之死的真相，也许反而会恨奉年的皇帝入骨，倒是可以省却我不少心思。奉年皇帝恳求休战，求两国结好，我或许可以做她一个人情，要大皇子提议把曹簌的尸骨送回奉年安葬。”

“大皇子处处防备王爷，还下了杀手，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听王爷的建议。” 阿南面带忧虑。

“奉年为求和，已经决定把鹞城南至百里的领土拱手相让，他再恨我，也会知道此时该做做表明功夫，拿出些结好的诚意来。况且，阿遥是我的亲妹妹，于他却只是叔父之女，他设计阿遥失手害死曹簌，又担心事情败露叫我知道，如果我做此提议，他恐怕是巴不得要顺水推舟答应才好。” 说罢，心中记挂朱家公子的事，扯下腰间的铭牌，烛光映着铭牌上一个闪亮亮的“金”字。萧九把腰牌递给阿南道：“我明日回叵罗，你留下，带着我的铭牌去见朱家公子朱逸，告诉他，叵罗大皇子既盯上了朱家，便不会善罢甘休。要他一定万事小心。”

阿南道：“王爷拼了自己性命替朱逸挡剑救下他，他却仍是怀疑王爷和大皇子是串通好的。”

萧九笑道：“他不信我情有可原，朱逸的祖父朱广是奉年第一谋士，朱逸清楚叵罗的大皇子要杀他是因为曹家已倒，而若能灭掉朱家就相当于砍掉奉年皇室另一只臂膀，胜局稳了。相比起叵罗一个旁支的闲散王爷恰到好处地救了他，告诉他阴谋的真相，要招安他共谋大计，朱家还是觉得怂恿皇帝与叵罗求和结好来得稳妥，更能保全自己性命。”

阿南道：“可惜了第一谋士的称号，朱家很快便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萧九拿出一些金银打在包裹里递给阿南：“你抽空给钰谨姑娘送去，今日看来，她无人帮衬，起步艰难，需要这些。”

“王爷不亲自送去，见见钰谨姑娘吗？”

“不见了。” 萧九沉声道，“既已知道她是谁，我便不想再以假面见她，可现在还不到让她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如果事情顺利，一个月后我随大皇子正式出访，自有机会向她解释。”

阿南把包裹和腰牌收好，又问：“世祖为何要招王爷回叵罗，下个月再同大皇子一起来访奉年？难道是对王爷几个月以来在这里的动作起了疑心？”

萧九沉吟片刻，道：“只怕，密令不是世祖下的旨，而是大皇子假借圣意。他既不放心让我以北疆商人的身份继续留在奉年自由行事，又不放心在他出访时把我留在朝中世祖身边，因此想要带我随行，好能时时监视，牵制我。”

阿南叹了口气，更为忧心忡忡道：“只是，察合此次刺杀朱逸不成，大皇子定会怀疑与王爷有关。我不能随王爷回去，王爷一定要小心。”

萧九笑道：“刺杀朱逸本不是世祖的打算，而是大皇子执意而为，于世祖大计无益。察合没有得手，大皇子也不敢叫世祖知道，你放心，我会小心。最近奉年各处市面上多了很多西域来的药材，有些不同寻常，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加留意，打探一下是怎么回事。”

“是。” 阿南领了嘱咐，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