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坐视不理，你活不到现在。”

夏暗歌：“……？？？”

然而笔记本丝毫不顾及她的情绪，新的字迹飞快地浮现：

“审判局源于焱教，作为世界五大宗教之一，焱教在夏国境内有广泛的信徒，在遵守夏国法律的前提下，焱教与其他宗教享有一样的权力。”

“某些极端焱教教徒认为应该杀光夏国人，但大部分焱教教徒都是普通人，即便是审判局，很多成员也认为自己是在拯救世界，拯救人类，消灭怪物，而非作恶。”

“真正做过恶的那一批最极端的存在，在建国的时候就已经被清算消灭了。”

“如今的审判局，大部分时候只是在监督而已。”

真正高危到他们无法容忍的蛇种，往往现实中也确实犯下过罪行，他们的清算往往是借刀杀人。

审判局当然不是真的甘心退让，从此只追究“最邪恶”的纯血种，而是在夏国官方的震慑下，他们会花费心思让自己的绝大多数行为都“合法”，比如推波助澜，比如打压捧杀，比如诱导自杀，比如将人引诱到海外再动手，比如下手后让无关紧要的成员主动自首。

被诱导的多了夏国政府也会插手，双方的关系是一种极其动态的大致和平。

夏暗歌沉默了一下。

“所以，你现在无法运用术法帮我，我也不能去修炼，我想要复仇，只能自己动手下毒？”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可以先练习基本功，灵力波动不超过一定范围不会被他们盯上。”

“等我再恢复一段时间，可以帮你把检测针取下来。”

其实按过去的规定，还需要去夏国相关部门报备，拿到证之后再修炼，如果履历不合适可能还需要担保人。

但天知道现在那些部门里有没有审判局的人，她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

“再恢复一段时间是指多久？”

“……”

他怎么知道，他也是第一次死。

“这取决于你。你的虔诚度，将决定我的力量。”

他决定转移话题。

“其实我不建议你杀人，再天衣无缝的手法，一旦死亡人数过多，你一样会被盯上。”

“最晚不过十年，天渊将再次开启，世人所说的末日，将再度来临。”

“杀戮在未来将变得无关紧要，增强自身才是首要任务，我想，你不会希望自己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还被关在监狱里。”

“但如果你渴望复仇，先杀一两个人来泄愤，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暗歌再度被这个消息震得大脑空白了。

荒谬感涌现时，她甚至思考了一下，如果她确诊精神病，那捅死龙沫沫和李越还犯不犯法？

她所处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

千百种光怪陆离的念头浮现，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动笔：“你说的再次，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昭明帝时期。”

那已经是五百多年前了。

看来对方口中的天渊，不是网上流传的那种几年一次的危言耸听。

五百年前的那一场天灾，举世皆知。

不知为何，在那一场胜利之后，天地之间的灵气，居然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物种消失，也越来越多人不能修炼了。

到如今，超级力量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几乎绝迹。

不少人因此哀叹，他们已是神祂的弃民。

——但其实尚有神明在世的时候，夏国人也没多尊重，被杀的恶神和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修士，在夏国的史书里，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

如果一年后、一个月后就是世界末日，夏暗歌会为此完全更改自己的人生计划，然而“十年”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太过遥远了。

她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活到那一天——她的精神状态太糟糕了。

短暂的冲击后，她此刻的内心居然很平静。

“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能帮我的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

夏暗歌并不急，她微微眯起眼，听见窗外风沙沙吹过树叶的声音，仿佛大地之母的吟唱。

“你今天下午的草稿里的那道题，如果转换一下思路，其实很简单……”

出乎意料，对方居然开始给她讲数学题。

夏暗歌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她正襟危坐起来，严肃地看着本子，如临大敌。

然而渐渐地，她怔住了。

这道题，她居然轻而易举地看懂了？！

不像过去一样，需要反复研读，才可能看得懂那些晦涩的解读，此刻她大脑如同迷雾被拨开，困扰了许久的难点，居然迎刃而解。

此刻她甚至自信，再来几道同类型的题目，她都能轻松解开。

醍醐灌顶莫过于此，她此时比之前都要激动，握笔的手几乎颤抖，快速地将自己其他几道拦路虎题目，全部写下。

她在光高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为了上大学！

上大学最重要的是什么？分数！

最容易提分的科目是什么？数学！

此刻什么龙沫沫李越、审判局世界末日，统统被她抛之脑后，她脑海中只有金光闪闪的二十分大题！！！

光高的学生成绩分布有点特别，外语普遍地高，数学普遍地低。

极端的例子就是龙沫沫，七百五十分的总分，她只有两百多分，而其中外语居然有一百二十多分。

外语好往往被默认为高阶层的特征，夏暗歌高一对龙沫沫的错误判断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此。

夏暗歌两科争一保二，两科稳定前五，总分却只勉强排在前十，就是因为外语和数学。

但这两科又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二班外语一度卷到七十个学生，四十多个120+，夏暗歌110+的分数，直接排到五十名开外，完全吊车尾了。

相比于两人三百多分的分数差，这十来分的差距实质性意义并不大，但外语这门课太特殊了，排的前面的要么是没过市区高中线，转光高曲线救国的市区中产家庭，要么是弥湖高新区的高知高收入家庭，而排在后面的，清一色的附近本地学生——即偏僻郊区人，完全因为片区划分而来的光高。

这两个群体泾渭分明。

能来光高的，当然也不会有成功的鸡娃，145+的超高分凤毛麟角，大部分人都是在130到120徘徊，所以仅仅只隔了十来分，两人的名次却差了一大截。

外语120+、衣品时髦、对潮牌如数家珍的龙沫沫很自然地被前者接纳了。

说大部分人站队龙沫沫是因为外语成绩，那当然是荒诞至极的，但在那个特殊时期，这十分之差成了外人判断他们阶层的依据。

她在语文上超过龙沫沫的七十多分完全没办法扳回一局，在光高学生眼中，语文这样的本土学科，天然地具有贫民色彩。

她在很久之后才弄懂，很多人那时候并不是多喜欢龙沫沫或多讨厌她，而是他们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同阶层之间应该尊卑分明，后者应该有自知之明，不应该忤逆前者，不知死活地谋求什么互相尊重、平等公平——在社会上，你们的父母平等吗？

如果不，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追求平等？我们凭什么陪你玩虚伪的游戏？

在他们眼中，夏暗歌最大的错，在于坏了规矩。

青少年的市侩精明，比成年人更不加掩饰、更赤.裸血腥。

都市孩子的社交圈里没有小城富人这一阶级，她的衣着、见识看起来与穷人差不多，那她就是穷人——一个美艳性,感还不聪明的穷女孩，还不肯安分守己地做他们脚下泥，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原罪满身了。

十三岁的夏暗歌只看到了那些表面的东西，一切反击都没抓住重点，她的挣扎当然毫无用处，只会让他们觉得更加可笑和厌烦，但当她耳濡目染，渐渐了解时尚知识，知道了那些品牌的购买途径，又毫不费力地为一张张“门票”付费，在日常相处中自然而然地展露财力，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而当他们渐渐发现，龙沫沫嘴上对那些东西了如指掌，但很多时候并没有购买能力——至少是没有购买正品的能力——说她家境完全是假的倒不至于，但她往往是花小钱装大的，真实实力固然也在这阶层之中，却实属末流，反倒是不显山显水的夏暗歌，更能拿的出实打实的东西，买得起昂贵的高端线，倒戈与示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更何况，彼时的夏暗歌，衣品也是一日千里，就连那尴尬粗俗的第二性征，也在得体的衣着的掩饰下降低了存在感。

她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反驳，在前提条件被改变的情况下，她的一切行为都被视作合理，一切诉求都被视作理所应当，错误不再是错误，整个世界在那之后友善，甚至连曾经的龙沫沫的姐妹，都一度为了哄她开心刻意给龙沫沫没脸。

直到这段时间，因为杨芳事件，大家又开始心照不宣地明哲保身了。

然而曾经折磨她的困惑与迷惘，已经被完全解开。

夏暗歌的数学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感性上的痛苦，因为，她数学烂，其他人也烂，甚至比她更烂。

最离谱的一次，一百五十分的满分，二班的第一名，六十三分。

然而理性上，傻子都知道，数学的提分空间是最高的，但凡这门课她能及格，总分能直接跨几个档。

夏暗歌的努力并没有多少效果，数学这门课非常客观，你不会就是不会，参考答案放在那里都不一定看得懂，夏暗歌每次学一会数学都要刷几张语文或文综的卷子治疗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否则她很快会怀疑自己是智障，然后抑郁到无法继续学习。

原本她还觉得一个灵器教数学题是不是太离谱了点，然而几道题看下来，啥也别说了，娲神在上，这就是上苍派来拯救她的天使。

如果她真的疯了，那这也是疯狂之神派来拯救她的幸运之病。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笔记本比辅导班一千块一小时的一对一名师厉害多了，她简直像是突然开了窍。

一切痛苦在自我提升的快乐面前烟消云散。

直到它提醒她快到了熄寝时间，她才念念不舍地停下了笔，霎那间只觉得天高海阔，世界美好。

她甚至有心情看自习室的公告板。

下一秒，她目光一凝，盯住了上面的某个版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