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于微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随即将自己抱着的画轴，亲自在沈渔面前展开，道：“上次你来过后，我便总觉得这幅画还差点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将这画改成这样了。”
沈渔从于微的话中缓过神来，看着于微手里铺开的画卷，是上次自己在福生馆见到过的清河美景，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水潭中央还站着一名绿衣粉裙的女子，那女子侧身站着，裙子被半挽起，半截小腿站在水里，手里还拿着花环，花环上沾上的水滴也都被细致画了出来。
沈渔看着画中女子，心中莫名紧张起来，抬头看向于微，脸色微微泛起红晕，问道：“这……是我？”
沈渔本想看看于微是什么表情，奈何于微从始至终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脸上笑容不减，只听于微解释道：“若沈娘子觉得冒犯，微现在就可改了去。”
听着于微的解释，沈渔的心沉下来，道：“原来你就是来给我看看的……”
于微闻言，继续解释道：“贸然将沈娘子入画，原是我思虑不周，所以特来问问沈娘子的意见。”
沈渔见状，道：“没关系的，于画师是京城来的，能入您的画，我一介山野村妇，该高兴才是。”
沈渔说得豁达，心里却酸酸地不是滋味。
于微听着沈渔的话，总觉得沈渔的神情有些奇怪，只是还不等于微再问什么，沈渔就突然道：“于画师，真不好意思，我这要收摊了。”
沈渔说完就提着木桶，绕过于微走了。
看着突然离开的沈渔，于微有些不明就里，怎么感觉沈娘子有些生气呢？难道是画得不好？于微低头看着自己的画，虽称不上举世无双，可也不是小儿涂鸦呀。
或许真的是自己冒犯了。
于微这样想着，连忙将画收起来，只是如今已经画成，再改也不能了。若是就此毁去，于微心里也不舍得。看来这幅画，只能暂时束之高阁了。
想到这，于微心里不由为这画感到惋惜。
沈渔一路回到家，在路上时，情绪就已经平复了。沈渔也不明白，于微做得也没错，自己当时却偏偏有些生气，不想搭理于微。
明明是自己选择要喜欢他的，为什么还要被对方弄得一会高兴？一会伤心？
沈渔有些想不明白，奈何自己除了陈芸娘，都没有能聊知心话的。陈芸娘自己的事情都还搞不明白，沈渔也不指望陈芸娘能在于微这件事上帮到自己。
沈渔正头疼着，就看见自家的厨房又冒烟了。
沈小二！
沈渔心里一咯噔，连忙冲进院子里，果然看到沈小二正在生火。
看到沈渔，沈小二一愣，脸上写满了不自然。
沈渔也没搭理沈小二，连忙冲进厨房，查看情况。
还好，还好……家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被沈小二糟蹋。
沈渔长舒了一口气，走过去将沈小二刚升起的火灭了，揪着沈小二的耳朵领到一边，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小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着沈渔，不肯说话。
自从和于微认识后，沈渔每天被自己奇怪的情绪折磨，本来就很烦了，结果沈小二这边还糟心事不断。
如今沈小二还不肯说，沈渔不得不努力耐住性子，道：“沈小二！你想当一辈子的哑巴吗？”
见沈小二始终沉默，沈渔的耐心也耗尽了，直接将沈小二拎到后院的鱼塘，一脚将沈小二踹了进去。
随着沈小二落水的水花，里面被养着的鱼顿时四散逃离。
沈小二也没想到沈渔会这么做，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人已经到水里扑通了。
“姐……救命……”沈小二在水底挣扎。
沈渔环视一周，挑了一根木棍丢在水里。
木棍落水，很快就浮了起来。沈小二连忙将木棍抱在怀里，防止自己被淹死。
沈渔见状，道：“到水里你还知道抱根木头救命，怎么别人欺负你你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小二被沈渔说得沉默。
沈渔看到沈小二这副窝囊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自己待在水里好好想清楚吧！沈小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市集里都没人敢找我的麻烦！难怪别人说你没出息，你这个样子确实没出息！”
说完这些话，沈渔转身就走了。
沈渔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郁闷道：“好好的新衣服……”
沈渔用热水洗了好几遍澡，又用皂荚将衣服来回洗了好几遍。直到衣服上只剩下皂荚的清香味，才勉强作罢。
等做完这些，已经是大半夜了。
沈渔一边站在二楼的走廊，一边借着月光擦着头发。
大概是在水里泡够了，沈小二浑身滴着水从后院走到前院，看着二楼的沈渔，仰头喊道：“姐。”
沈渔转了一个身，没搭理沈小二。
月光如洗，照在沈家的小院上。周围寂静无声，偶尔留下几句早蝉的鸣叫声。
沈小二站在前院中央，仰着头看着沈渔的背影。
沈渔这边还在尽心尽力地擦着头发，就听到身后传来沈小二的声音：“我明天想去书院。”
沈小二紧张地看着沈渔，只注意到沈渔的动作一顿，半晌，沈渔的声音透过月光传来：“厨房里有热水。”
随后，沈渔便回了房间。
沈小二闻言，原本忐忑的心情骤然放晴，笑着一张脸奔向了厨房。
厨房里除了热水以外，还有一个蒸屉。沈小二打开，看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馍馍，高兴地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只是一口下去，沈小二的眉毛眼睛就皱在了一起。
这馍馍摸上去虽然是温热的，但却是硬得硌牙。若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今天早上他特意为姐姐做的早饭……
沈小二刚想把馍馍还回去，就听到楼上沈渔房间传来一句：“不许糟蹋粮食！”
沈小二的动作停在半空，抬头望去，只见沈渔的房间依旧紧闭着，甚至连灯都熄了。
第二日，沈小二果然如昨晚所言，与沈渔吃过早饭后，便独自去了书院。
看着沈小二恢复从前模样，沈渔也松了一口气，打量着眼前的院子，目光落在搭好已经有好几日的葡萄架，道：“差点把这个都忘了，今儿卖完鱼就去买种子！”
沈渔如过去十年一般，规划着今日行程。
沈渔走到后院，昨晚都忘记提前把要卖的鱼打捞起来了，只是刚到鱼塘，沈渔就看见了满满一桶的鱼，正扑腾着桶里的水。
“这个小二……”沈渔笑着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满一桶的鱼，无奈道，“你姐一天可卖不了这么多……不过，说不定今天运气好呢！”
这样想着，沈渔还是将那满满都是鱼的桶提了起来，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砰——”随着木桶砸在地面的声音，还有几条鱼借机挑了出来，可惜地上没有水，几条鱼落了地，也只是翻腾得更厉害了。
沈渔喘着粗气，早知道就不全部带来了，到时候卖不完还得带回去。
早就支起摊子的陈屠户看了沈渔一眼，在看到桶里的鱼后，不由惊叹一声：“哟！沈妹子！今日有人提前订鱼了吗？这可不是你平时的量啊……”
沈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没呢，陈叔。不过也说不定，万一运气好呢？”
“还是沈妹子说得有道理！”陈屠户附和一句，正好买肉的人来了，陈屠户便转身做生意去了。
沈渔将摊子支起来，又将刀都磨了一遍，毕竟昨天还砍了木头，不磨一下，怕是用着不方便。
“沈娘子。”
沈渔正低头磨刀，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忙抬头去看，竟然是于微。
沈渔一愣，但还是放下手里的刀，走了过去，问道：“于画师，你要买鱼吗？”
于微点点头，道：“沈娘子为我挑一条吧。”
沈渔闻言，转身挑了一条大小合适的鱼，动作迅速地处理干净，包好交给于微，道：“十文钱。”
于微付了钱，又道：“昨儿是我莽撞了，还请沈娘子不要生气，三日后福生馆正式开业，还请沈娘子赏光。”
沈渔正低着头清理桌面上留下的鱼鳞，眼前就出现一封红帖，拿着这封红帖的手纤长消瘦，骨节分明，右手中指与食指之间还有着一层薄茧。
沈渔放下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邀约的信息以外，还有于微简单绘成的福生馆的模样。
尽管沈渔接过邀帖之前就擦了手，但上面还是被自己留下了水渍。
于微见沈渔已经收下了邀帖，于微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沈渔反应过来刚想叫住于微，却见于微已经站在陈屠户的摊位前，递出了邀帖，说着和刚刚别无二致的话。
不仅如此，一样的邀帖，一样的话语，于微对集市上每个人都送了一遍、说了一遍。
沈渔看着同每一个人都相谈甚欢的于微，面上写满了震惊，于微来这才不到半个月，怎么和镇上的人就都这么熟悉了？
沈渔正疑惑着，就听到卖菜的王大娘笑着说：“小于啊，你说你，你说一声就好了呀，还做什么帖子，白白浪费钱。”
只听于微用着他一贯温和的语气，礼貌地回答：“只是一些平日里作画时留下来的一些画纸，算不得浪费。”
“小于你说你，不仅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懂礼数。”
清河镇的人，不管是成亲满月，或是新丧寿宴，都只是自家人去别人家里说一声，哪里见过还送请帖的阵仗。
于微闻言，继续道：“我来这里这些日子，也多亏各位照拂，礼数自然不能缺。”
看着在众人之中游刃有余的于微，沈渔再次震惊了，所以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于微就已经和清河镇的人都认识且交好了吗？
所以，他对自己……从始至终也没什么不同。
他之前说给自己画像，真的只是练笔？
也对，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觉得将自己入画就是冒犯了自己，还特意过来询问自己的意见。
沈渔低头，借着刀身的反光，看着自己的脸，心中不免失落。
人家可是京城来的，自然是什么好看、厉害的女子都见过了的，又怎么会和自己一样没见识，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