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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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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你家老人的情况已经是中晚期了,她年纪太大,我们也不建议做手术,等全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可以定期来做保守治疗。”戴着厚厚眼镜的医生直白地说道。

陈碗面无表情地听完,见他是说完了,一言不发起来就要走。

可那位医生不过是在等她接话,看她不上道,便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又将人叫了回来。“这个,我们不建议做手术治疗,一个是老人家可能遭不住,另一个手术的成功率不高,如果你们要坚持做手术,老人家也不一定能有多好……”

陈碗心烦,“那就不做。”

医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缓了一缓才继续说,“虽然具体的事还要等全面检查做下来才能下结论,但是还是要给家属提个醒如果情况持续恶化,老人家可能坚持不过三个月,但是保守治疗的效果好,再坚持个一年也有可能。”

陈碗点点头,双目无神地看着医生,仿佛是在等他发话让人滚蛋。

医生可能是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陈碗这两天也没在医院待多久,请了三个护工,前前后后料理着老太太,自己在家里干巴巴地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老太太这会在病房里,精气神不知道有多好,吃的甚至比平时还多,面色居然还更红润了一些。

陈碗无语,不知道自己和她,谁看起来才是那个快要死的,突然有了也来医院住几天的想法,说不定也能活一下。

陈碗请的护工手艺一个比一个好,也许是陈碗视察过医院伙食的原因,请护工时偏重了厨艺,姜薇是吃的油光水滑红光满面,和几个护工聊天的声音陈碗在病房走廊里就听见了。

姜薇见了陈碗面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三言两语的把几个护工请出去了。她倒没有埋怨陈碗不来看自己,开口却是,“医生叫你来才来?”

陈碗长叹一口气,“你也没叫我来。”

“你来了我就不用死了?”姜薇说,“行了。医生和你说什么了,还能活多久?”

陈碗比了个三。

姜薇点点头,“蛮好,我也活够了。”

陈碗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以为还能活三年吧,这个年你过的过不了还两说呢。”

姜薇瞪了她一眼,“还三年呢,你看看我活多久了,没病也活不了三年。”

“你倒挺清醒,”陈碗说,“有没有顺便把墓地看好啊。”

姜薇捞了把瓜子,“没,我不想死这。”她沉思了一会,“难怪你去年不愿走,原来在这等着呢,参透了什么天机知道这么清楚。”

“狗屁天机,我还以为你想魂归故土呢,云阳不是你老家吗?”陈碗说。

“我们走的那会儿我才多大,到如今那

辈人都死光了,还能算什么老家。”姜薇说,“医生怎么说的,我能不能趁这几天好日子出去转转,好些好玩的有趣的我都没见过。”

“就算没病,就你那腿脚能走几步?”陈碗说,“你省省吧,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这么多人伺候着你,还不知足。”

姜薇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开口,“我知道你要什么,可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

“你和你爹都是一个德行。”陈碗站起身来,“都这么多年了,你都要死了还不打算放过我吗。”

“他什么也没告诉过我,我和你说了几十年,怎么就不信呢?”姜薇说,“老东西说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为了以绝后患,他也从没告诉过我。”

“他就不怕我将你丢了,或者杀了。”陈碗阴沉沉地问。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会在乎我的吗。”姜薇面无表情,“他将我托付给你,也并不是为了我,几十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他虽然没有养过你几年,但你不愧是他生的,真是如出一辙的无耻。”陈碗低声说,“你真以为我会信你们一家人的话,不说实话,我保证你想死也难。”

“姜易除了生我,什么也没做过。”姜薇冲她笑了一声,“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我教过你什么。”陈碗问。“你若真同我一心,早该放我走了。”

姜薇大笑起来,“不说别的,你这一招装乖卖惨我是没有学会。”

陈碗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一把掀翻了她病床小桌上的水果碗,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千刀万剐的姜家人。”陈碗招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她是坚决不会放过姜薇的,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不把姜家的秘密说出来,她叫她来生做猪做狗。

陈碗坐在出租车上,有心想踹前座一脚出气。姜家人都是他娘的硬骨头,别说做猪做狗了,恐怕让她变成蛆虫也不会开口。但是她们已在云阳待了近六年,此前在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超过五年。因为李雯的事,陈碗已经暴露在了某些人的视线里,从前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怎么看,那位姓裴的警官显然已经对自己上了心,往后种种,一举一动,都在人眼之下。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陈碗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独占了整个二楼,姜薇腿脚不便,个把月也不会上来一次,虽然大,却空荡得很,只有一座舒服的沙发,和一面衣柜,南面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几寸大的地图,虽然不怎么大,但是省市清明,凑近了看能将国土全装眼下,但是图上已经用黑笔划去了大半,剩下几个都是极其偏远。

“难不成要逼我逃去国外,”陈碗想,“可是我也不会外语,难不成从现在开始学?啧,也不成,那边没有朋友,一旦出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那日周大爷的小宅她还记忆犹新,陈碗说不出的喜欢,不然,找个没人烟的地方,随便建个宅子,待个一两百年,说不准那时外面已经不会是如今的世界了。

不成,如今天下虽大,但人没有涉及的地方,陈碗找不到。

“千刀万剐的姜家人。”陈碗骂道,坐在沙发里阖上了眼睛,尝试着想睡觉,却微微发起抖来,如此千百年的磨难,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方大喇叭冲进了裴化云的办公室,“裴副队,刚刚有个高中生报案,说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被她父亲虐待,这是他刚刚传给我的图片,全是那个网友发给他的。”他绕过桌子,举起来的手机上仿佛浸了血。

难辨男女的纤细四肢,新伤压着旧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先找网警查这个人的具体信息住址。”裴化云的声音有点抖,“报案的人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吗?”

“我刚刚已经联系了网警,已经在找人了。”方元一说,“我查过了这些图片都不是网图,报案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微信的定位在云阳,但是不能确定,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叶全跑进了办公室,“他妈的人找到了,就在露园,边上车边说!”

“李景,十三岁,在十四中读初一,父母离异,本来和她妈妈一起过,但是她妈妈前两年因为宫颈癌去世了,她爸爸也不要她,李景就和她继父一起过。”叶全念着档案,“她的继父是个远近闻名的酒鬼赌棍,此前就因为酒后打李景被邻居举报了好多次。”

裴化云将警车开到最大码,“救护车叫了吗?”

“在路上了,往露园赶呢。”涂露从后座露出脑袋来,“我们离那里更近,救护车应该还要一会。”

“门牌号查清楚,别掉链子。”

涂露笃定地点点头,小声说,“我都查好了,不会出错的。”

露园跻身于云阳的高档别墅小区之流,虽然比不上陈碗所在的江庭,但也是管制得井井有条,裴化云一伙人来之前就已经和小区安保打好了招呼,两帮人不动声色地深入小区直达了李景的家。

李景的继父叫做李常安,他们踹开大门时他难得清醒着,大声囔囔着这帮人私闯民宅。

涂露动作比谁都快,一个肘击打在了他的胸口,这长期酗酒的男人便一下子捂住了胸口倒地不起,她狠狠地拧住了他的胳膊给他戴上了手铐,又往他后心猛砸了几下。

“报告裴副队,嫌疑人反抗不成已经被捕,请您指示!”涂露吼道。

裴化云还没来得及反应,才想起这个招进来还没有半年的实习生,在警校时擒拿格斗是满分,甚至拿了全省格斗业余赛的女子总冠军。“……你和叶全在这里看着,那几个保安兄弟和我一起去找找李景。”

叶全低骂了一句,看见李常安的脸刚刚那一下和地上的瓷砖来了个亲密接触,此刻已经肿了起来,再无反抗能力。

他向半蹲在地上的涂露比了个大拇指,“你牛逼,警局的未来就靠你了。”

李家是老牌的奢华装潢,看的出来是有些家底的,却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满屋子都是酒味,随处可见的空酒瓶子,客厅有一桌还没有收起的麻将。

裴化云眼睛一扫,地板上和白墙上有点点干涩的血迹,一条血淋淋的皮带,半根还浸在厨房的水桶里,作案工具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

保安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刚要出声就被裴化云拦住了,“小声点,孩子可能会应激。”

一楼大厅没有人,裴化云跟着楼梯上猩红的血迹,踏上了楼梯还没几步,就立即闭上了眼睛转身,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保安都赶了下去。

几名保安什么都没有看见,还不知所以,就被裴化云原路赶回了李家门口。

他咬牙脱下了羽绒服外套,一把把涂露拉了起来把她拖到了转角处,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涂露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化云。裴化云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也接过了羽绒服外套上了二楼。

那个在楼梯上□□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涂露一边打着寒颤一边给她穿上衣服,又怕碰到那些大小伤口,轻声细语安慰她。

救护车后脚就跟着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和涂露才一起把人从二楼抬下来,裴化云在一边扶了一把,李景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他也沾了一手的血。

回程的路上,裴化云手里还沾着半干的血,几乎要握不住警车的方向盘,叶全在后座押着李常安,战战兢兢地问,“裴副队,要不然我来开吧。”

裴化云没说话,往自己身上抹了把手。

他在寒冬腊月也没穿外套,只着一件沾了两个血手印的衬衫,还大刺刺地开着车窗,双手却还在隐隐发着抖,这一趟开得跌宕起伏,一车子的人都惶惶不安,好不容易到了警局,他却连车都没有下,只叫叶全把人带下去,自己又驱车开往了医院。

李常安之前就多次被人举报,到了派出所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教育了几句,就放回去了。几次三番的来去多了,他也就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扒光了李景的衣服,只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用蘸水的皮带狠狠打她,甚至不让她出声,如果除了声音引来了别人,就会被打得更惨。

涂露在救护车上一直握着李景的手,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住这根救命稻草,没有流泪也不肯说话。不管是裴化云一行人到达李家,还是涂露一把把李常安干趴下,闹出的动静都是相当大的,李景在二楼的楼梯上明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求救,也没有哭泣,甚至没有多少对身体伤口的疼痛反应。好像解救只是暂时的,这地狱般的生活才是常态。

等到了医院,李景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松开了涂露的手,双目无神地盯着医院高耸的天花板,任人把自己抬到担架上,即使是碰到了最深的伤口,她也只是微微的发抖。

陈碗虽然生姜薇的气,可也没办法把人丢在医院不管,等着长达一个礼拜的全方面检查结束,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医院办理出院手术。

姜薇脸色却好看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好,把陈碗气得够呛,她坐着轮椅,风光无限地被三个护工前拥后戴地送出了院。

陈碗本就气结,看着这老太太过年一般的喜庆更是不爽,低头走路时就见到滴滴答答的鲜血流了一路。

一辆担架车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穿过,白布单上的小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散落在担架两边,她穿着一身极其宽大,有些眼熟的羽绒服,露出的皮肤都是血迹斑斑,伤口里的肉肆意的绽开,漂亮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陈碗神色松动,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前面的一行人走出老远没见到她,折返才看见她的模样。

只见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一双瞳孔失焦了,猛烈地在振动着。

姜薇察觉不对劲,从轮椅上站起来便走上前拉住她,陈碗一经触碰便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医院大厅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几名护士冲上了前。

姜薇也被她那一下连带着摔在了地上,见到有穿着白大褂的上来,便死死地护住了怀里的陈碗,应激似地推开了一个靠近的护士,狰狞着五官吼道,“都走开!”

路人和护士都手足无措地待在了周围,几名护工还要去拉老太太,姜薇连着大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怀里的陈碗默不作声,姜薇只觉得有温热的东西流在了自己脖子上,一看才发现陈碗咬住了自己的手,惨白的肉已经翻了开来,却没有多少鲜血,她双眼通红,眼眶里没有眼泪,两行血竟然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周围的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护士都吓坏了,没见过这么发病的,已经有人脚下打着滑去请医生了。

裴化云风驰电擎地赶到了医院,同李景涂露只岔开了几分钟,见到医院大厅围了一圈人,还以为是李景出了什么差错,挤进人群才发现那才几日不见的陈碗一脸的血倒在地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连轴骂着脏话,拼死护着怀里的陈碗,不让人靠近。

裴化云握住了老太太试图打人的孱弱手臂,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是警察,我认识她,我认识陈碗,出什么事了。”

姜薇依旧不肯松手,但是裴化云一个高大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制住她,她也无法敌过。

“我和陈碗是朋友,你是她奶奶对不对。”裴化云没想和她硬扛,“没事的,我带她走,没人会欺负她的。”

他错开了一个拿着听诊仪的医生,轻轻将陈碗从姜薇怀里接过来,“我们不用医生,麻烦找一个干净的病房。”

姜薇反复说着“不要医生”,拉着陈碗那只被咬的皮开肉绽的手,一瘸一拐地跟着裴化云走了。

裴化云让医生在病房外面等着,轻手轻脚地将陈碗抱到了病床上,又扶着姜薇坐了下来。

姜薇却推开了他,又起身关上了房门,恶狠狠地重复说,“我们不要医生!”

裴化云在警校学过急救术,虽然不算生疏,但是看着陈碗的样子心里却没底起来。

“别碰她,”姜薇冷冰冰地开口。“她没事。”

陈碗此时已经不再发抖了,半合着眼睛,眼眶里还有鲜血,露出来的苍白皮肤上尽是鲜血淋漓,像一条在案板上被开膛破肚,仍在微微挣动的鱼。

裴化云连忙跟着擦,“老人家,陈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这个样子可不像没有事情,她的情况特殊我都明白,但是您也要让医生来看看……”

“她没有事。”姜薇打断了他,一双三白眼斜瞪着他。“你又是什么人,陈碗哪里来的警察朋友?”

裴化云的警员证和身份证都在钱包里,而钱包还在他穿出来的羽绒服里,“……我一时半会证明不了,但是我来医院是来跟进受害人的。”他露出了自己沾血的衬衫,“刚刚从现场过来。”

“你既然有事就走吧。”姜薇冷静了下来,“她没病,过一会就好。”

裴化云又看了一眼陈碗,她没再流血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胸前甚至都没有呼吸地起伏,不像睡着了,倒像是死了……

“感谢你送我们过来,”姜薇冷冷地送客,“她休息好了我们也会离开。”

裴化云转过头来,只觉得这口气莫名的熟悉,真不愧是一家人。“我姓裴,裴化云,一时半会还不会走,你要有什么事,或者陈碗有什么事,到二楼急诊厅叫我一声就行。”

姜薇点点头,也没再给他眼神,搬着凳子紧挨着陈碗的床,拉起被子盖到了她的下巴。

等身后的门再次关上,她才轻声地叫起了陈碗的名字,可是她却没有回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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