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溯像是被击中一样，夸张地倒在沙发上，在姜琼南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小声回应道，“过去好几年的事了，”

她又比划了比划，“很多很多年了，程郁姐现在在国外。”

姜琼南笑着又吞了一口酒，她被刚刚的糕点噎到了，缓了一会才问，“那你们干嘛害怕原兮知道，还那么夸张。”

“原兮她不喜欢别人议论有关她的感情，程郁姐也是，每次她们俩一同出入都隔着好大一块距离，和不熟一样。”

有关于原兮的前尘往事，姜琼南像个旁观者一样，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拿着块糕点，八卦似的听景溯讲着，她接着问下去，问为什么，又问是这个原因分手的吗，景溯却闭口不言了，她含糊其辞地同她讲，“这感情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南南姐，咱还是别问了吧。”

感情的事放在原兮这算忌讳，姜琼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嗯，不知不觉她拿酒当水灌下去不少杯，在景溯又一次溜走后，才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晕晕乎乎。

这场子里实在是闷的很，姜琼南没喝醉，但是被乱七八糟的食物与酒搅和的想吐，她本想再去卫生间洗洗脸，却误打误撞出了一个后门，于是获得了新鲜的空气，与片刻的自由。

昨天刚落完一场雨，城市正式进入了夏季，时光仿佛就在眼前，不知不觉中她与原兮已经相识一年了。

这是一件太奇妙的事儿，她承认那天在礼堂是她费了心机想等到她，当四方都是一条死路时她总要豁出去什么的，为的是这么多年来，不曾埋没过的执念。

原兮还是太好了，她温柔礼貌的把主动权全全递给她，有时姜琼南麻木的内心也会为她而变软一小块，她想，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幸运的，能遇到这么好的人，这就够了，除去她定要走的一条路，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没必要去在意。

姜琼南脚下小羊皮底的鞋不能沾水，她脱下鞋子拎在手上，顺着门口的路坐在了大旋转楼梯上，远处的城堡内灯光闪烁，里边璀璨热闹，像繁华大道的尽头，而楼梯这的光景显然就萧瑟了许多，姜琼南舒服地伸了伸腿，吹着夏夜的晚风听着远处的蝉鸣。

她看了看手边的鞋子，想到有意思的事情，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像要去赶南瓜马车的灰姑娘。

用魔法构建起纸醉金迷的大厦，总有一天会坍塌，童话故事也并没有那么美好，她都是成年人了，不该去想象童话故事。

接到原兮电话时，姜琼南已经完全酒醒了，挂下电话没多久，她就在楼梯顶端看到了原兮，她这个天还穿着件薄风衣，好像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一样。

只是她知道原兮的颈椎不太好，冬天总是围着围巾保暖，天暖和也是，换成了各种款式的丝巾。

原兮逆着光缓步走向她，最后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城堡里影射出的所有光，在一片暗光下，姜琼南看到原兮明显皱了皱眉，问她，“一个不留神，就能跑这来，以后出门是不是该挂我脖子上才能让我安心。”

想来原兮也是找得她很急，姜琼南撇了撇嘴，抱住眼前人的大腿，“干嘛那么凶啊，那我挂你腿上好了。”

“姜南南，”原兮俯下身子，一字一顿地喊她，“你喝多了？”

“我没有，”姜琼南还满喜欢她这样叫她的，咧嘴笑了笑，“我没有喝多。”

她又想起刚刚的童话，仰头眨着星星眼说给原兮听，她指了指手边的鞋子，“你看我现在这样像不像去赶南瓜马车的灰姑娘，这鞋子像不像遗失的水晶鞋？”

“不像，你像个酒鬼。”原兮轻轻呼出一口气，解开了脖子上的丝巾，蹲下身子将姜琼南的双手合拢，轻巧地用丝巾绕紧两个手腕绑起一个了蝴蝶结。

而后把鞋子拎在自己手上，低头将绑好的手腕套在自己脖子上，借力抱起了姜琼南。

姜琼南并不算娇小，身高168但体重不过百，挂在原兮身上，后者一点也不吃力，甚至她走得很慢很稳，姜琼南头埋在原兮脖子里，她此刻是真得清醒没有喝醉，但原兮既然认为她醉了她就继续醉下去。

反正她是醉的，醒来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于是她突兀地问出来那个最大胆的问题，

“你和程郁为什么会分手啊？”

原兮停住了脚步，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解，她侧目去看姜琼南，看到的只有她涣散的眼睛，此刻她真想把她放下来，看看这只小狐狸是真醉假醉，哼出一口气，原兮问，“从哪得来的情报？”

“七个小矮人告诉我的。”

这连故事都混在一块了，原兮也并不想去追究她从哪听来的，更不想去扒拉看她是真醉假醉，她只是无奈地继续向前走，柔声细语地回答她的问题，语调软得像情话一样，话说出来却格外冰冷，

“彼此都选择不再爱一个曾经认真爱过的人，也不是一件需要说理由的事情。”

原兮不在意她此刻是否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只如实说出了答案。

而听进去的那个人，有什么热血瞬间被一头浇灭，她不会对原兮评价无情。

因为在这方面，她自己的造诣似乎更深厚些。

姜琼南埋得更深些，伴着耳边原兮的呼吸与远处的蝉鸣，准备跳进一个仲夏夜之梦里，这样一切就可以不再醒来。

但有人又偏偏要打碎她的梦，告诉她这是现实，你要相信我。

原兮停在了一个路灯下，下过雨后的绿叶成荫盖住了一半的光，原兮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缱绻，回到了最初她问的那个问题。

她很少这样认真的同她讲道理，她也很少信她嘴里半真半假的话。

但这次原兮讲得格外认真。

“南南，灰姑娘的故事是被捡走水晶鞋，而后嫁给王子。”

“你不一样，你不是什么灰姑娘，不需要嫁给王子。”

“你首先是你自己，是自己的公主，未来也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女王。”

姜琼南大脑被原兮坚定而又温柔的话语滞空了。

她躲在原兮温暖的臂弯里，听着她同她讲得大道理，就好像一个母亲在给天真的女儿讲童话故事，故事里有些许期许与鼓励，更多的是用最美好的话语，去教会女儿，

关于一个女孩儿的毕生课题——学会自爱。

这样的道理，这样的话，在她懂事后没有人教过她，就连冷漠与热情的定义，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更不用说，有关于爱。

原兮安稳地将她放在了车后座，迎着一点点暗光，解开她被绑起来的手腕，而后才打开车后座的顶灯，看向被光照到遮眼睛的姜琼南。

她刚刚一直在揉眼睛，揉得眼睛通红，手被拿下来也只是慢一拍地看向原兮，目光有些呆滞，看得原兮有些无奈，她甚至觉得姜琼南没有听进去她刚刚的话。

“头疼吗？”原兮拿过姜琼南被绑红的手腕，边问边轻轻揉着，车子驶入夜间的大道里，半开的车窗涌入舒服的夜风，姜琼南摇了摇头，凑在原兮衬衣边又使劲嗅了嗅，“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对于这种类似于发酒疯的行为，原兮好脾气地问着。

她知道从前闻到那么剧烈的香水味，是谁的了，是任黎的。

“知道我喝醉了。”姜琼南又爬了回去，带些冲劲吻上了原兮，她此刻十分恶趣味地想要看端坐着的原兮沾上她臭烘烘的酒味会不会生气。

果不其然，原兮拎住她的衣服领子，把她抱回了座位上，只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皱眉，只拍了拍她身子道，“别闹，等会折腾得想吐，会很难受的。”

路程不远，原兮喂完她醒酒汤后又一次离开了，望着白到望不到尽头的天花板，姜琼南心里生出难过的感情，她应该喝得再醉些，醉到听不懂原兮那些话，她不想知道原兮的过往，也不想知道她是一个怎么决断的人，更不想知道她真是一个这样没脾气的人。

那晚她伴着细碎的钢琴声入睡，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听妈妈弹过助眠曲，时隔很多年后她坐在钢琴前将记忆里的旋律重新编曲，放在床头柜上变成了一味入睡良药。

其实她也很庆幸原兮从不留宿与她同床共枕，因为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小秘密，关于她的秘密有很多，除去那些被埋在土里的，是她怕黑怕打雷，并不是生理性的害怕，而是心理问题，说到底是讨厌。

所以她每晚都会亮一盏小灯。

那晚她梦到了久违的母亲，母亲像哄孩子一样，为她哼着曲子，伴她入眠，她抬起身子来想要再看看母亲的面容，她都快忘了，再走不出去，就真的要忘了。

终于她看清了，看到的却是原兮，姜琼南惊出一身冷汗，猛得坐起身子来，醒来后发现自己站在天台上，楼底下有人呼唤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推下了高楼。

失重感扑面而来，她闭上眼，还以为自己真得就这样解脱了。

而后，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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