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鲤来不及阻止，越长风的手便向下探去，之后周鲤便完全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溺水的鱼，分不清方向，只能随波浪沉浮，别无选择。

等他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被越长风抱着从赵家的后面翻出来，身上裹着越长风的外袍，遮住了头脸。

查图遭已焦急万分，又不敢擅自行动。

看清出来的是越长风，查图急忙上前，低声问，“公子，可还顺利。”

周鲤就是在这个时候慢慢恢复神智的，他的头脑还昏昏沉沉的。

听到越长风颇为愉悦地说，“顺利得很。”

周鲤：“……”

哪里顺利，没遇到阻拦？

“这是，周公子？”查图见越长风抱着个人，试探地问。

越长风这回出奇地有耐心，答道，“是，先带他回去，赵家人快到了”

按照先前的约定，在发现周鲤不见了的时候，催锦绣就被越长风支去了赵霖那边。而方锦绣也算不负所望，大闹了一场。

加上馆驿那边出了事，赵霖接到禀报的时候差点昏过去。

刚得罪了方氏，如果陈伦那边再出问题，那他就要卷铺盖回老家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速度极快地前行，周鲤被抱着，不知道往哪跑，只听见耳边的风嗖嗖的，听不见越长风喘息。

几年前的疑问再次从心底冒出来，吕家行商，一心扶持三皇子上位，做东越唯一的皇商，吕公子怎会有这样的身手？

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因为她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紧接着查图低声说，“公子先走，我来断后。”

越长风的怀抱紧了些，随后周鲤感觉到他被带到了高处，但很快又下来，随后越长风的脚步又加快了。

差不多又跑了一段路，越长风忽然停了下来，带着周鲤极速地向后退去。

紧接着破空之声传来，兵刃带起的劲风带起周鲤的长发，越长风一脚将对面的大刀踢开，另一只脚紧随其上，狠狠踢中对方胸口，将人踢出去老远。

“放下我。”周鲤说。

越长风的声音低沉，匆忙中也不忘调戏一句，“放下你去陪陈伦？已经做了我的人，我死也不能答应。”

巷口的黑衣人越聚越多，越长风抱着周鲤施展不开，他一生不吭却始终没将他放下，只借着身型灵活快速躲闪。

听着身边交手的声音，恍惚间周鲤又记起临风城的那一夜，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将他家的小院围了起来，他们一家人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孑然一身，有人从一开始就护着他。

他的意识再一次消失之前，听越长风的闷哼声，以及环绕在鼻息的血腥气，最后是查图和隋争的声音。

可能是彻底放下心，这一回周鲤睡得很沉，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小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鲤，一见他睁眼立即比划，问他要不要喝水。得到肯定之后，立刻蹦起来去倒水。

周鲤刚喝了两口水，越长风就带着人推门进来。

目光相处，周鲤立刻就想移开视线，幸好隋争先开了口。

“周鲤你可算醒了，可急坏，”他偷偷看了越长风一眼，改口说，“可急坏咱们这些人了。”

越长风走近了，语气少有地温和，“可还有不舒服，厨房一直备着热汤，让人去拿一点来喝。”

周鲤咳嗽了一下，“好。”

还未等越长风吩咐，查图就将汤端了进来。

他看见周鲤十分高兴，“我听到动静，就知道周公子你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家公子就要杀人了。”

查图丝毫没看出周鲤涨红的脸，一边絮絮叨叨乘汤，“你可不知道，这两天城里的大夫都被他骂了个遍，现在都没人敢来给你看病了，要不是隋争去把小六抓来，咱们可都没活路了。”

听他这么说，周鲤越发尴尬，但还是对越长风道了句谢。

“谢什么，总不能任由你这么死了。”越长风接过查图手里的碗，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唇边，“炖了一上午，尝尝看。”

最近总是想起在临风城的日子，那时候周鲤卧床养病，越长风也是这样拿着碗将热粥递到他唇边。

不同的是这回两人都足够心平气和，没有猜疑也没有试探。

周鲤：“……我自己来吧。”

他怎么好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呢。

查图眼珠随着两人的动作转来转去，见越长风对周鲤这样照顾，又是出奇的温柔，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眼中露出疑惑，以为周鲤的身体可能比他想像的虚弱。

“周公子，你还是不舒服吗，不然我来喂你吧。”查图作势就要走上前，“我家公子这几日也……”

隋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查图，“你事情做完了吗，先前送来的东西我还没整理完，你来帮我。”

查图被他拖着往外走，一时之间十分为难，只能大声喊，“小六，小六，你长点眼色，帮我家公子……”

隋争捂住他的嘴，将人彻底带了出去。

对此完全一无所知的小六，懵懂地看看周鲤又看看门外，但他比查图聪明，也跟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周鲤：“……”

“怎么，也怕我给你下药？”越长风用勺子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命令道，“张嘴。”

周鲤：“没有。”

越长风：“没有就喝。若不是这一回，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体这样差。”

在一群黑衣人的围攻下，越长风始终将周鲤护得好好的，等隋争和查图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死伤大半，多数都是被踹碎了胸骨而死。

一路匆忙，回到“春归”之后才发现周鲤昏迷，结果找来好几个大夫都说看不了周鲤的病。

头一个大夫不知道越长风的脾气，直言道，“这样的身体还喝酒，简直是找死。”

被越长风骂了出去。

第二个大夫胆子很小，一把周鲤的脉搏就吓得跌坐在地。最后还是在越长风的逼视下，才敢将病情如实相告。

“这位公子的身体底子太差，不是我不想治，而是根本治不了。”

随后几个大夫机会都是这样回答，偌大的世平城竟然没有大夫能救周鲤，越长风差不多真的就要杀人了。

最后还是隋争想起去锦绣学宫找方锦绣，结果方锦绣说只有小六知道周鲤吃什么药，只能将小六抓了回来。

周鲤一口一口喝汤，直到一碗汤喝完，周鲤才想好怎么解释他的事。

他说，“当年留下的病根，好不了了，但也还能活。”

越长风想起在窗外听到周鲤对陈伦说他很快就要死了，心里一痛，觉得周鲤是在骗他，“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骗你？”周鲤疑惑，“真的是当年留下的病根，伤了脏腑，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

“明知道自己伤得重，当初又为什么要走？”越长风说。

周鲤无言，知道他大概真的认为自己要死了，本想嘲笑他几句，可越长风难神色里还有一丝难过，嘲笑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那些都是骗陈伦的。”周鲤有些无措，“从临风城出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没银子，病得有些重。后来给我配药的是一个神医，只是吃了他的药之后，旁人再看不得我的病。”

越长风猛然抬头，眼中迸出光芒，“所以你不怕陈伦找大夫查看，就敢这样说？”

“可以这样说，再说我哪知道赵显给我下了药，其实也只是看起来凶险一些……”

“如果我不去救你呢，你如果被陈伦扣下，要怎么办？”

“宫主肯定会救我的，陈伦不会与锦绣学宫撕破脸的。”

“这是你与方锦绣商量好的？”

“……没有，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

周鲤在他肩上拍了拍，“总之还是谢谢你来救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你就不怕陈伦见色起意，拼着得罪方锦绣，就是不放人呢。”越长风声音变得很低，这件事想想都一身冷汗。

周鲤：“宫主不会不管我的，我还有用。”

一个坚实的怀抱将他拥住，越长风低沉的嗓音在周鲤耳边响起，“我不准，以后都不准这样，你做了我的人，就得听我的。”

这怀抱温暖，有干净的檀香气息，还有男子身上冷冽的味道。就是这个怀抱，三年前将他从大火中救出，这次也是一样。

他自己造了个龙潭虎穴，跳得义无反顾，从未想过再有人来救。

今日的吕公子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周鲤愣住，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周鲤环住他，轻轻抚了一下，“你太紧张了，我也不是自己找死，实在是没想到赵显会如此卑鄙，再说小六找不到我也会请宫主来救我。”

越长风很少有难以自控的时候，每次都是因为周鲤。

他在窗外听到周鲤说自己将死之时，多半存着侥幸，毕竟周鲤平时看上去好好的，如果是为了激怒陈伦，那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直到全城的大夫都说治不了周鲤的病后，越长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与三年前发现周鲤失踪的感受差不多。

一颗心就这么被折磨了三日，直到周鲤清醒的时候。

平复了一下之后，越长风紧紧箍着周鲤的腰，问，“你是不是还想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