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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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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教书这样的事上,谁还能比这位先帝朝的状元更高明?庄和初只嘱咐她今夜早些睡觉,休养好精神,明日自会见到。

千钟回去时,原想去看看梅重九,但见他那屋中已熄了灯,也就作罢。

翌日一早起来,吃过早饭,姜浓就亲自过来,细细问过千钟一应吃用是否都合意,还为她新拿来几样愈伤润肤的药膏,嘱咐了银柳每样何时如何为她使用,一切安排周全,才请千钟随她去趟十七楼。

庄府并不算太大,没有官宦宅邸的堂皇之气,可处处都透着奇巧。

那些频频出现在各处的花树园景,看似只是赏心悦目的装点,细一留神,才发现,它们恰将一处处大大小小的院落掩得正好。

千钟随着姜浓一路走去,都未见得什么高楼的影儿,然而就在不经意的一个转弯后,那座高有四层的小楼竟如一场春雨之后蓦然拔地而起的尖笋,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了。

楼檐下悬着块古雅的乌木匾额,上面打头的“十七”二字,千钟认得。

来前就听姜浓提了这名字,没想到,竟是这个“十七”。

皇城街面上也有不少拿数字起名的铺面,什么八宝阁,五福楼,都是一听就明白的好彩头,“十七”这个数好在哪,千钟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些也不关她什么事。

但眼角瞄着端庄持重一如往常的姜浓,千钟目光一转,望着那匾额故作困惑地叨念出声来。

姜浓听她叨念,也朝那匾额望了望,含笑道:“这里是大人藏书的地方,名字是大人定的,究竟是出自什么典故,大人也不曾提过。”

千钟原只是想引姜浓多说点话,言多必失,话一说得多了,不必非要实打实地说出什么要害,字里行间就能摸索出几根线头儿来。

可听她这么一说,典故什么的,千钟一时想不出,倒是从藏书这话里忽地想起一桩与十七有些关系的事。

“我想起来了!”千钟惊悟道,“庄大人考中状元,在皇城里安家那年,就是十七岁。十七这个数,在大人读书这桩事上,真是最吉利最风光的了,用这个数为他放书的地方起名字,定能保佑大人步步高升!”

姜浓哑然失笑,笑得还是一片温婉柔和,只道:“县主好巧思。”

这回千钟进府,府中上下都改了口称她为县主,一应礼数周全妥帖,自然得仿佛前些时日都不曾见过她那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样子似的。

千钟别扭了这半日,也总算是能坦然应下这些礼数了。

姜浓上前打起那道隔风的门帘,侧立一旁请她进门,千钟一边进去,一边还对那匾额赞不绝口。

“大人真不愧是有大学问的,这要搁在别人家,保准要叫状元楼了!”

姜浓笑着,不再接她的话,只一路含笑引着她步上通向二楼的台阶,道了声留神脚下。

千钟还想再引她多说点什么,可一踏上楼梯,就什么也顾不得说了。

她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件件都又轻又暖,也件件都长及脚面,走在平地间不觉得有什么妨碍,一登楼梯就麻烦了。

千钟生怕绊倒,更怕踩脏了衣裳,有些手忙脚乱地拢着,低着头将这一串台阶步步踏上去,终于撂下衣摆,再一抬头才瞧见坐在这层的人,不由得一怔。

许是顾忌着潮气,一楼并未摆着太多书,到了这一层才见着一片片高上墙头的书架子,满满书堆之中设着一张书案,整齐地摆着些文房。

书案后没有坐人。

倒是窗下的一张茶案旁,梅重九在那儿正襟危坐着,手边那杯茶中袅袅而起的热气已然淡薄了,俨然已等了些时候。

姜浓把她带到这里,也不多言,便福身告退了。

千钟一直听着她稳步走下楼梯的声音消失,又凑到窗口,瞄着她的身影从楼檐下出来,才上前唤了梅重九一声。

“兄长,您是来监督我学识字的吗?”

梅重九唇角微微一僵,略显淡白的脸色沉下几分,可千钟问的诚恳,他便也只能颇有些无奈道:“我是来教你识字的。”

“您教我?”千钟诧异,“您——”

您眼睛看不见可怎么教,这话已滑到嘴边了,千钟忽觉多有不敬,忙又在舌尖儿上打了个弯儿,“您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吗?”

她原想说什么,梅重九自然明白,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可是有人并不这么想。

梅重九愈发无奈道:“让一个瞎子教人识字,这种荒唐事,是庄和初想出来的。能否行得通,我也说不准,只能照他说的一试。”

庄和初既然跟她说,这是比他自己更高明的先生,那必定有他的道理。

千钟乖顺道:“您怎么教,我就怎么学,我全听您的。”

想着庄和初交代他的话,梅重九还是深难启齿,又无奈地一叹,才提起些精神道:“在《四海苍生志》之前,我已讲完的那本《千秋英雄谱》,你在街上时可曾听说过?”

千钟从没能亲耳听过梅重九说书,但终日待在街上,要想没听说过这些,那倒是件难事了。

《四海苍生志》讲的是神仙斗法,《千秋英雄谱》则是个乱世之下各路英豪护国守土的故事,那时光是听人在街上谈论,心里就能生出万丈豪情,热血翻腾如沸,直觉得身上有股使不完的劲儿。

“您讲得可太好了,那会儿街上好些人都说想从军报国呢!”

似是如此的恭维话听惯了,梅重九面上毫无波澜,只道:“你看看,书案上应该有一份书稿……就是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千钟忙过去看,果然有一叠写满了字的纸搁在那里,“在这儿呢。”

听见纸页被拿起来翻动的沙沙细响,梅重九又道:“那是《千秋英雄谱》第一回的话本。庄和初说,他是昨夜用小楷字誊出来的,你仔细看看,上面一笔一划是否能看得清楚。”

上面的字她几乎都不认得,但看得出个个横平竖直,笔锋规整又温和,也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字,眼前自然就浮现出了庄和初的眉眼身姿。

得了千钟的肯定回答,梅重九终于将那规整又温和的人想出的荒谬主意道了出来。

“一会儿我将这一回从头到尾说一遍,你要对着书稿上的字来听,一遍下来能记得多少算多少。有哪里想要我重复,待一遍听完,再一并告诉我。”

如此,便等同于梅重九将书稿上的字为她一一背诵出来。

这本就是在坊市间讲给寻常百姓的通俗故事,又已广为流传,故事的内容她早已有了大致的了解,遣词用句也没什么晦涩艰生之处,近乎白话,能将这里面的字识上一半,常日生活也足够用了。

再加上梅重九清越动人的嗓音,抑扬顿挫的讲述,不愁她在书案前坐不住。

这便是庄和初的盘算。

千钟听得明白这是怎么个学法,一时还是难以置信。

从前她爹在时总是叨念,十年寒窗如何如何苦,怎么到了她这里,只要对着书稿听皇城里最当红的说书先生说书就行了,还能想听哪里就让他重复哪里。

世上竟还能有这种好事?

千钟生怕自己错会了什么,“就只是,您说书,给我听?”

许是听出了千钟话音里掩都掩不住的喜色,梅重九嗓音一沉。

“没有这么简单。你且听好,庄和初说,他每日会亲自检查你的功课。你先前对他说过,不能被他白白养着,我也曾对他说过,不受庄府一粒米,所以,今日开始,你我就都要靠这份差事换饭吃了。”

“识字换饭?”千钟一怔。

“你一日在我这里学下来,如能过了庄和初那一关,晚上你我就有饭吃,若过不了,你我都没饭吃。”

梅重九说着,又无可奈何地强调了一下这听来极其不可理喻之事的严重。

“以我对庄和初的了解,这话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千钟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学的,可到底是第一次学,能不能让那个当今朝野间学问最好的人满意,看着这满墙的书卷,她实在是心里没底。

从前也饿惯了,饿上几顿,她倒是不要紧,可要连累旁人同她一起挨饿,那就由不得她不紧张了。

千钟忽觉得,手上那叠轻飘飘的纸页一下子沉得都要拿不动了,“庄大人有没有跟您说,我得学成个什么样,才算是过关啊?”

“没有。”梅重九摇头。

纵是撇开这捆在一处的温饱大事,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兄妹情义,虽是庄和初硬凑成的兄妹,可她既喊着他一声兄长,梅重九便不忍她在旁人那受委屈。

“你也不必紧张,”梅重九话音软下几分,安抚道,“你只要全心尽力,庄和初必不会与你为难,他若真要胡搅蛮缠,我自会为你讨个公道。但有一样,万不要打什么糊弄他的主意,想骗庄和初,绝不会有好下场。”

这最后一句,千钟实在是深有体会,“您说得太对了!”

梅重九听出这里的言外之意,讶然一怔,“你骗过他?”

“没、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庄和初与梅重九说过多少,千钟也估摸不准,贸然说出来怕是不妥,可想着梅重九方才断然说会护着她,又觉着欺瞒于他有些于心难安。

千钟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既老实又含糊地道,“没有骗成。”

千钟站在书案前,朝梅重九看去,只能看到他朝向这边的半张脸,他眼上又蒙着缎带,这半张面孔又被遮住了些许,即便如此,千钟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她这句话,在这张一直风平浪静的脸上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你既见识过,为何还如此信他?”梅重九诧异道,“你应承他昨日之事的时候,就不曾想,自己有可能会为此送命吗?”

昨日之事,就是在大理寺衙门里,她与庄和初一唱一和的那出戏。

无论庄和初如何允诺,她终究是个身若浮尘的小叫花子。

倘若雇请她这件事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倘若庄和初之前所说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哄得她放下警惕,心甘情愿助他唱这一出。

倘若等事到临头庄和初再陡然翻脸,真把梅氏的死罪往她身上一扣,用她的一死将梅氏这篇彻底揭过去,她也毫无办法。

庄和初是什么心性,梅重九自然清楚,这些倘若就只会是倘若。

可她与庄和初才相识短短数日,这样一个脑筋如此灵透的人,又是自小在街面上见足了世道人心险恶的,还在庄和初手里吃过亏,怎就会信了庄和初?

许是顾着隔墙有耳,梅重九问得语焉不详,千钟还是一过耳就明白了。

“我想过了,庄大人没道理要我的命。”千钟笃定道。

昨夜钻进广泰楼后院外那棚架下前,她也有一瞬犹疑,可只要跳出自个儿的处境,从庄和初那里稍一琢磨,也就能思量清楚了。

若庄和初打一开始没想留她活命,那压根儿就不必将她活着放走。

只消随便怎么把她弄死,让大皇子把她的尸首带去大理寺,这一出戏照样能演得圆满。而且,远比留她一个能说会道的大活人在那儿,更保险得多。

就算是头驴,也不会放着近路不走,无缘无故绕个远道,何况庄和初呢?

所以,千钟那时便笃信,即便这找眼线的事儿里有假,不管庄和初为何想要将她变成梅氏,对他有用的一定是个活的梅氏。

还有另一条原因,虽不似上一条那么有理有据,却是千钟后来缩在棚架下想来想去都觉得,只凭这一条,即便没有上一条,她也愿相信庄和初的原因。

“而且,”千钟更笃定道,“庄大人是个好人。”

庄和初还是好人?

能动得出这听说书学识字、学识字换饭吃的歪心眼儿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梅重九一声长叹,“待今晚你我都有饭吃的时候,再说这话吧。”

千钟抱着手里那叠书稿振了振精神,与他宽心道:“兄长您别担心,要是我实在学得不好,过不了庄大人那关,我出去讨饭也能养活您!”

“……”

*

千钟随姜浓去十七楼的工夫,云升和风临也照萧廷俊的吩咐来了。

云升和风临,与整日围在萧廷俊身边的那些世家出身的侍卫不同。

早年间今上还是亲王的时候,自麾下众将的子弟中挑出了这两个与萧廷俊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孩子,只为陪萧廷俊一起读书习武。

他二人一路伴着萧廷俊长大,直到前两年萧廷俊离宫开府,该也为他们谋个前程时,他们远在北地军中充任要职的父兄便主动奏请,希望能准允这二人入大皇子府当差,继续追随大皇子左右。

边将把自家子嗣留在帝王眼皮子底下,自是为向朝廷表忠心之意。

抛去这些君臣心术不讲,天家子弟越是长大越是难得一份纯粹的情义,越是难有一个能全心信赖的人,萧廷俊不舍,云升和风临也都愿意,如此便正式成了大皇子府里萧廷俊的近身侍卫。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随在萧廷俊身边,除了今上登位前所居的宁王府,最熟悉的宅邸也就是三个。

一是大皇子府,二是皇宫大内,再就是庄府了。

照理说,这三处比起来,必然是护卫庄府最为简单,可昨日一听萧廷俊的差遣,这俩人就吓得两腿直发软。

倒也不是怕庄府近日来惹上的这些麻烦,主要还是怕庄和初。

自小到大,他们没少帮着萧廷俊出主意敷衍课业,但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就没有一回能将庄和初糊弄住,回回都要陪着萧廷俊一起挨罚。

一听是庄和初点名要他们过去,很难往什么好事上想。

他俩吭吭唧唧道出心里的惴惴后,每人屁股上都挨了萧廷俊一脚。

“你俩能长点儿出息吗!你们刚随我立一大功,有什么好怵的?你们只管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护卫先生安全,要出了什么差池……就不许出差池!”

萧廷俊发了这样的狠话,他二人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庄和初就在昨夜与千钟烤羊肉的小亭里,一边用早饭,一边等他们,二人随着三绿前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唤了声“庄先生”。

“可用过饭了吗?”庄和初搁下手里的粥碗,和颜悦色地问他们。

庄和初面上的和气从来都是不能作数的,二人提心吊胆着,只盼庄和初能快些道明点他们过来究竟为的什么,忙说已经吃过了。

“那就好。”庄和初又和气地问,“你们如今还是每日早起习武吗?”

这二人都出身将门,刚会走路就开始习武了,幼时便受家中教导,每日早起必先练武一个时辰,夏阳冬雪,概无例外。

得了大皇子府这份正式的差事之后,更是不敢松懈了。

听二人毫不迟疑地回了话,庄和初笑笑,又问。

“可还会站桩吗?”

二人一怔,站桩?

站桩是练武最基本的功夫,即以身为木桩,屈膝抱臂,稳站不动,如脚底生根,幼时初习武,站桩这类的入门功夫一练就是三年。

到如今,他们晨起只略做热身舒展筋骨,就开始习练成套的身法,这些枯燥的基本功确实许久不曾单拎出来练过了。

这一问让他们隐隐有些心虚,可与庄和初扯谎会是什么后果,他们就算脑子不记得,那被罚抄过无数文章的手腕子也会记得。

所以二人还是一五一十地作了回答。

答罢,风临揣度着庄和初提起此事的用意,又道:“多谢庄先生提点,是我们心浮气躁,懒怠了。我们随护大皇子,责任重大,实不该如此。日后我们一定勤心勤力,不负庄先生厚望。”

庄和初温然一笑,分明是和煦如春的笑意,却笑得他们后背一凉。

“那今日便在这里补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庄大人:梅先生点读机,学习更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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