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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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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和顺元年除夕,灵州城内尚未被战火蔓延,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似乎是有层特殊的屏障,将风雨动荡都屏蔽在外。

元昇在卖糖人的摊子前停了下来,六岁时的他跟摊架一般高,架上支着兔子模样的糖人,圆肚子圆腿,喜庆可爱。

他移开视线往回看,小杜初月裹着厚重的红斗篷,梳着带红流苏的双髻,走起路来小心翼翼,像个缓慢翻滚的火球。

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到跟前,元昇将买来的兔子糖人递过去。

“咯。”

他眼睛看着别处,以种别扭的姿态给自己的小未婚妻送上了首个礼物。

“谢谢。”

小杜初月乖巧礼貌,声音像是粘牙的糯糍,元昇撇嘴,想着今后和她说话最好不要粗声粗气。

两个小人儿在人潮拥挤中缓慢前行,因为身后跟着不少奴仆,又不时惹来过路人的围观,便越发摆出小大人般的庄重。

场面一度滑稽。

“阿嬷,我想小解……”

一句话便破了功。

小杜初月的阿嬷边安抚她,边对元昇笑道:“世子稍等片刻,奴先带小娘子去方便。”

元昇点头,放那老奴将小杜初月带去了街边暗巷。

他在街边漫无目的地张望,忽然目光一定,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跟着她们进了暗巷。

“他为何会出现在灵州?”

元昇心头不解,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巷子里狭长昏暗,寂静无声,像是走不到尽头,元昇孤身一人,只能按捺住心慌,强迫自己不停往前。

终于巷子尽头出现了流水声,肮脏恶臭水渠赫然出现,几乎是凭本能,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躲在巷子里朝外看去。

水渠边上有棵夹竹桃树,老仆人横躺在树边,而在她之上,男人正在用那结着厚茧的手试图掐死小女孩。

元昇心跳如鼓,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泪水瞬间充盈眼眶。

他看着小女孩的脸被勒成了降紫色,短小的腿来回扑扇,发出一道道短促稚嫩的闷哼。

然后他看见她再没挣扎了。

她死了。

这三个字在元昇脑中成型的时候,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像被同样的大手扼住,恶心感和眩晕感不断侵袭。

他还记得那只大手曾经将他高高托举,那人笑容温和,“世子长大后,定是跟大王般高大矫健。”

他不敢冲出去问为何,只能懦弱地躲在幽暗巷子里。

六岁的元昇只能选择等待,也许某天,父王会告诉他为何,可是等啊等,等来的却是阿翁战死鸿雁关的消息。

父王为何要杀他们,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是不是下一个死的就该是他了。

那时他将自己关在步幽阁,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元昇灌下烈酒,辛辣的刺激镇压住了记忆。

他斜躺在洄浪轩的屋顶之上,望着不远处立在晨曦之中的绣楼。

他起先并不确定杜洵是否清楚杜初月已被元时休所杀,也不确定杜洵将这个假杜初月带回雍州的真实目的,所以他选择了静静观望。

如今看来或是复仇,或是其他更大的图谋,总之他不会再让他们继续下去了。

天将亮时,陆子维便带着人闯进了步幽阁,他只称世子有令,要杜娘子移步岚庐养病。

杜初月冷道:“老夫人知晓此事吗?”

“自然知晓。”陆子维客气道:“世子已将此事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说‘王府近来风波不断,杜娘子去岚庐将养些时日也好。’”

“若我不去呢。”

“东临乃是读书人,不爱用蛮力,杜娘子别逼东临。”

他身后兵士如同铜墙铁壁,盔甲不断闪露寒光,也不知到底是谁逼谁。

杜初月压下厌恶,屈辱地挪动脚步。

刚要迈上马车,陆子维又将紫檀拦下,“世子嘱咐过,此行只杜娘子一人前去便好。”

紫檀反应激烈,“凭什么!奴跟娘子从来不离身的!”

“杜娘子在岚庐自有奴仆照顾,至于紫檀小娘子另有去处。”

看来元昇也想将紫檀关押起来,让杜初月彻底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杜初月立在马车前不愿再动,“我要见阿爷。”

陆子维躬下身,“不瞒娘子,杜使君已被扣押在府衙,是否有生命之危全在娘子一念之间。”

杜初月没出声,陆子维抬起头,正好和她清倔的目光撞上。

他不由摸摸耳后,总觉得做这种事有些折寿。

索性车门开合,少女终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抵达岚庐,与杜初月先前所住之地不同,这个新院子名为放鹤轩,独立在僻静幽深的山腰处,院中只有几丛松木绿竹,格外荒凉冷清。

屋中摆设亦是朴素,不知是谁的主意,屋子里尚有些笔墨纸砚,杜初月抬手便将那砚台掷了出去。

“我要见元昇。”

陆子维才将身形灵活地把那砚台躲过去,拍着胸脯,真是好险。

他为难道:“杜娘子,世子只吩咐送您来这。”

“那你让他来见我。”

陆子维心想这倒可以努力努力。

只这片刻没有回应,杜初月又将那笔筒里的毛笔支支掷了过来,这些纸笔还是他害怕她独居幽院寂寞无聊才特地备下的,真真不识好歹!

“某只将杜娘子的意思传达给世子,至于见不见还得看他的意愿。”

陆子维一步三叹地离开了放鹤轩,即刻赶往雍州府衙。

现今杜洵已被扣押在府衙西南角的小院,牙外军的归属还有诸多政事全积压在了元昇一人身上。

陆子维到时,元昇正在和庾闻谨商讨内战之后牙外军的收编问题。

“这支牙外军素来骄横,且对元桀忠心耿耿,若将他们收编至别处,恐会扰乱军纪,若将他们放逐为民,又恐留下隐患,而如今最关键是元桀该做何处理?”

“此事孤已考虑过,雍州道辖内的桐关位于极北之地,地处险要,便将元桀将为兵卒流放此地,至于剩余几百牙外军就将他们驱逐出雍州。”

庾闻谨颌首,犹豫着说:“你要将元桀流放至桐关一事可有告知老夫人和二夫人。”

元昇揉揉眉心,“暂未,孤解围以来还未到她老人家跟前请罪。”

庾闻谨道:“若你实在为难,我和阿父可以先帮你走动。”

元昇一笑,“不必。”

这俩儿时玩伴温情脉脉地对话,陆子维根本找不到机会插嘴,不久元昇斜眼望来,还是他率先问道:“事情办妥了?”

“妥了。”

“她可有挣扎?”

不知那些乱飞的笔砚算不算挣扎。

陆子维道:“倒是没有,不过她想见你。”

元昇立即挪走眼睛,“不见。”

见他出言冷漠果断,陆子维和庾闻谨面面相觑,自是不便多说什么。

当天元昇处理公务直到深夜,回到王府时已是万籁俱寂。

如今元桀成了阶下囚,元子佑躲在北郊不敢回城,张環小产后回了娘家修养,杜初月则被他软禁至了岚庐,好像旦夕之间,雍王府的戏台就散了。

脚步不知不觉移到东院门外,元昇这才反应来,奶奶应该睡下了。

正要走时,又听院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是昇儿吗?”

那个经历了王府荣衰的精干老人,此刻正提灯立于院门之前,元昇顿时有总做错事的羞愧之感。

他走过去,喉头酸涩,“奶奶。”

老人伸手抚了抚他的衣襟,“二夫人才走,她求了一夜,让老身劝你饶大郎一命,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老身总不想多嘴。”

元昇道:“兄长会降为兵卒,流放至桐关。”

元老夫人面色平静,“已是个妥当的安排,二夫人该放心了,还有一事,那杜家父女。”

提及杜家父女,元昇立即面色转冷,“关于杜家父女,孤还有事未查清楚。”

老人不再言语,只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早些歇息吧。”

一夜难眠,接连几日都是没完没了的公务,元昇抽了空去见过几次杜洵,见他倒是吃好睡好,没有公务反而清闲自在。

可杜洵始终闭口不言,关于假杜初月的来历,关于他们的真实目的,他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

元昇像对着个木头人似的空坐片刻,便离了他那灰石砖房。

出得堂前,又见陆子维正在和两名护从低声交涉,若未看错,那两名护从正是看守杜初月之人。

元昇道:“子维兄?”

陆子维像是吓了一跳,“世子?”

“出了何事?”

“说是杜娘子不吃不喝有两日了。”

元昇眼底暗沉,恍若未闻。

他像未闻此言般继续迈步往前走,陆子维对他这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和那两名护从继续吩咐。

“她若实在不肯吃,你们就把她敲晕,然后给她喂些粥水,米糊也行,总之是要方便灌的。”

元昇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冷冷地瞧着那三人。

机灵点的护从戳戳陆子维,让他别再说,注意注意世子殿下的脸色。

陆子维得见后果真不解地问:“世子有何吩咐?”

元昇低沉而平缓道:“去岚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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