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吴问被王澜拉到了球场，他不想驳了王澜的面子，毕竟王澜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不想扫兴。

但他实在不想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学习，所以他打算明天找时间跟班主任说一下，然后单独请王澜喝杯“神山云隐”奶茶，是当地特色奶茶，一般找别人帮忙都会请喝这个，是这座城市这所学校的小小习俗。

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出了问题。

男孩人嘛，心性还没长好，有点什么就总忍不住炫技，主要是一摸到篮球，手感就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十颗球就已经投出去了。

王澜看着吴问那十发八中的三分命中率，差点给他跪了：“这是高手啊！”

王澜回想起刚刚吴问那窘迫的神色，以为他是技术不好，才欲拒还迎，没想到这厮居然是高手！

吴问嘴角尴尬地扯了扯，这下就有点难办了。

刚好隔壁2班也在练习，2班篮球队里，大部分是以前实验班的，于是大家就凑了十个人打了一场。

打着打着，吴问觉得他们的动作老收着，有什么包袱似的。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这个奇葩的分班制度，他们要从以前的合作关系转变成竞争关系，多少都有点下不去手。

新来的副校长，觉得以前只有一个实验班，没有比较，就没有斗志，老师和学生偏安一隅。

现在好了，两个班无论啥事，都要拿出来比比，输了的那个班，老师们每天被耳提面命，学生们自然也跟着卷，日子也比以前难过了不少。

大家都是学生，都拿同学当朋友，怕自己班赢了，给对方造成困扰，所以要给兄弟留点情分；又怕输了，老师折磨自己。

两种心情交织着，很复杂很矛盾，所以一直收着动作。

只有吴问打出了“敌意”，三分一投一个准，两个班的人一看，都疯了，这技术，叫一声白城库里都不过分。

男孩子好胜心强，看吴问这出手又狠又果断，纷纷被激发起了斗志。

渐渐地，2班就发挥战术，二人合围吴问，没想到还是防不住，很快就又调整了战术，各种包夹合围。

眼看肢体动作越来越激烈，有了冲突的苗头。

“哎呀——”众人即刻停了下来。

吴问不耐烦地将篮球往地上一砸，跑过去查看。

2班有人“啧”了一声。

因为拿球砸地的动作，是球场的大忌，不仅代表此人没素质，而且往往也是起冲突的前兆。

吴问确实没在球场上受过“被包夹”这种待遇，一时撒了气。

两滴汗水洒在地面上，吴问蹲着，喘着粗气，摸上王澜的脚踝：“怎么样？”

王澜抱着跟吴问大腿一般粗的小腿，挤眉弄眼喊道：“疼疼疼——”

吴问检查了一圈，也没啥事儿，看见了王澜的表情，才反应过来。

众人围了一圈，纷纷问道：“有事没！”

2班的队长柳则易跑过来，拿着云南白药对着那“伤腿”哐哐一顿喷：“校医院是校领导亲戚开的，据说是个兽医，要是真骨折了，得打车去二十公里外的市医院。”

2班另一个肌肉男道：“小澜澜，你可别比赛还没开打，就把腿折了。”

王澜继续装，腿颤抖个不停：“没事儿，等我缓一会儿先。”

最后在王澜的一顿“吹拉弹唱”中，众人散伙回家。

吴问配合着王澜，架着他慢慢往外走，到了大门口，骗大伙说打算打车回家。

小城人少，车更少，打车起码得等半小时，走路都走到了，大家没等他俩，都走了。

等人散了，王澜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道：“你小子，可以啊！这下冠军不愁了，鳌拜可以放心了，他可是最要面子的，要是在这项上输给了2班，他不得唠叨死我！”

吴问：“班主任为啥叫鳌拜？”

王澜：“我说你这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他本名叫杨奥柏。”

吴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哦！奥柏，鳌拜~”

吴问罕见地闷了一会儿，才道：“有件事我得给你说下，我不打算参加比赛，本来想明天跟杨奥柏说完再告诉你的。”

王澜扬着他那肥厚的手一巴掌排在吴问的肩上：“不要啊！难不成是因为刚才那事？嗐，他们呢，战术是有些狠，但是球场嘛，谁没个脾气！场上的事，场上了，大家都是敞亮人，你也别多想了。”

吴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我······”以前他跟班里同学经常打球，大家都有默契，现在还有一个月就比赛了，一个月要拿下冠军，就要花时间磨合，可能最后还得不偿失。

如果拿不到第一，他宁愿不去做。

“哎呀——”王澜一拍脑门儿，“我知道，但是要劳逸结合的嘛，也不能光学习！”

夜晚的海风呼呼地吹，撩起了吴问的衣服下摆，只听他低低说道：“对不起了，我还是算了。”

王澜面露难色，动了动嘴，最后也没说什么。

两人转回学校，打算去自行车棚，取自行车骑行回家。

一个黑长直的女孩儿在路灯下，坐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侧面向着灯光，她手里拿着数学课本，在讲着什么。

灯光将她的侧影描绘地立体又模糊，飞虫在她头顶盘旋着，周围静得只能听到蛐蛐叫，以及间隙中，飞虫的振翅声。

另一个长发男孩盘腿坐在旁边的自行车上，手里拿着笔勾画着。

听到有人走近，两人抬起了头。

王澜不确定地冲女孩喊了声：“文青？是你吗？”

吴问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小蓝。”那个女孩儿，“你，怎么，还，没走？”

那女孩儿永远一幅面瘫样，说话很怪，一字一顿，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今天就先这样嘛？”白行问。

夏文青点点头。

白行站起身，把书收进书包里，往外走来，车棚过道窄，吴问的脚趾向前了一寸，看着人从身旁走过，他侧身让了一下，一瞬之间，两人离得极近，白行的发尾扫过吴问的鼻尖，有点痒。

吴问听到王澜问道：“你俩，这是在，学习啊？”王澜被带歪了，也一字一顿起来。

夏文青理了理她的公主切，操着机械一般的，没有感情的声音道：“嗯呐，我的，新发型，好看嘛？”

王澜嘴角抽了抽：“你这哪弄的？假发？”

“嗯呐。”

夏文青抬头看了一眼吴问，继续顶着她的面瘫脸：“一起，回家吗？”

“刺啦——”一声，记忆迅速回溯，吴问忽然想起了这人是谁，是成绩排行榜上的第一名，也是那个在饮水机前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一起回家”的神经质女孩。

翌日，吴问跟班主任杨奥柏打了招呼，不参加篮球联赛之后，课间，王澜宣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高二1班炸开了锅。

“那就是说，我们得冠军的概率从100%，降到了50%！”一个黑不溜秋的瘦高个大吼，“不要啊！洒家还跟2班放了狠话，要打他们个片甲不留呢！”

吴问记得他，昨天练习赛中，这人给他助攻了几次，看得出来他很擅长带球突破。

何以安顶着一头短碎发，眨巴着眼睛戏谑道：“要不我女扮男装，去凑个数？”

王澜边哼边抖：“哼哼，哼哼哼——你就是再长十五厘米，再长胖两倍，也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何以安：“别介啊，我好歹一米七，盘亮条顺，比你们队的那谁谁还高！”

吴问面上有些挂不住，顺口侃了一句：“十五厘米未免夸张，两倍也大可不必。”

王澜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十五厘米！难不成你还没我高！185也没有！”

吴问微微一笑：“没有~”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哎呀！”王澜摸着肚皮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我释怀了，我放下了，我原谅你了。”

梁文博撇了撇嘴：“得意了吧，全班还是你最高。”

何以安刚要开口，似是瞥见了什么，硬生生止住。

吴问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右侧，白行走了进来，姿势随意，却莫名地吸引人。

就这样，白行在四个人的注目礼下，浑若无人地坐在自己座位上。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其实这种场面持续好久了，不知道为何，那人一出现，大家的话闸好像就被关上了一样，有点想套近乎又怯场的感觉。

就在王澜要开口挽救这安静的一隅时，三五个人就出现在了后门，为首一人，指尖上的篮球在不停转动，是昨晚那个肌肉男。

何以安不会察言观色，又是一声不合时宜的“好帅啊！”

何以安继续道：“淦哥！你这个动作我学了八百年了，怎么都学不会！”

这位淦哥今天面色不善，看起来像是来找茬的。

淦哥冲何以安扬了扬头，然后直直盯着吴问，一开口就是老烟嗓：“吴问，至于嘛？不就是把你防得太死，哥几个也没恶意犯规，有必要尥蹶子嘛？”

王澜看势头不对，立马收起了吊儿郎当：“不是，淦哥，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吴问他——”

“胖子。”吴问打断王澜，他甚至都没站起来，但不想惹麻烦，没有直接回怼，随口打发道，“我参不参加跟你没关系吧，退出的理由也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王澜：“······”

淦哥一听这话，咂摸咂摸嘴：“不是，兄弟，说话别那么冲好吗？我就是欣赏你，想跟你在正式比赛中过招。”

顿了顿，淦哥又道：“我瞅着你也不是因为那点事，就放弃的人，说实话，你不上场，我还挺遗憾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般人就该见好就收，就算不是兄弟抱一下，最不济，也该握手表示英雄相惜，园水二中篮球一哥，特地来问一句，那是瞧得起你。

但吴问显然没意会到淦哥的好意，他最烦这种半要挟式的虚情假意，都是小屁孩，学什么古惑仔，他没功夫演过家家，但也不想把事闹大。

“多谢关心。”

一阵凉风从门口刮过，从吴问这头，刮到了淦哥那头。

淦哥吃了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几个跟来的人都劝：“算了，别人不想打，也不能强迫别人不是。”

“再说了，他是打外线的，你是打内线的，你俩也对不上位不是。”

“不废话了。”淦哥看了看旁边还在旋转的篮球，“吴问，我，莫西干，就是想跟你打一局，1V1，三局两胜，如何？”

又一阵凉风刮过，从吴问这头，刮到了淦哥那头。

吴问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王澜再也坐不住了，站进了两人中间：“淦哥，你要是想练手，我跟你打！”

淦哥爽朗一笑：“胖子，你都输给我多少次了，也不见长进，跟你打没意思。”

说着扒开王澜，拎着篮球跨进了后门，不料王胖子左膝盖没收回来，害得淦哥踉跄了一下，在指尖快速旋转的篮球就这样飞向了······白行。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以安：“小心！”

吴问下意识伸左手去挡，那篮球硬生生被吴问的手掌带着转了向，砸向了何以安。

惊世骇俗的一幕出现了，白行伸出左手，单手捏住了那颗篮球，篮球在何以安面前硬生生停下。

何以安双手放在下巴处，娇羞地喊道：“啊啊啊——好帅！这个动作我也想学！”

其实篮球的速度也没多少了，根本不会伤到何以安，他这波属于是有点故意炫技了，不过，这动作确实······帅炸了。

淦哥傻眼了，他都做不到这个动作，无他，手不够大，手指不够长。

莫西干：“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白行这厮要么就是中二病晚期，要么就是天生的主角，他一出现，所有视线都汇集到他身上，只见他反手，横举着篮球站起来，站到莫西干一步开外：“我能跟你打吗？”

这姿势帅爆了，吴问心道，尽管这颗篮球就在他头顶上方悬着，不过他丝毫不担心会掉落，这家伙稳得一匹。

教室寂静了1秒，2秒，3秒······

不怪1班没见过世面，主要是此人自打进了这班，就没公开说过话，此番一说话，1班里原先还各说各话的小团体，各做各业的学痴，都纷纷朝后门看来，场面煞是壮观。

再者吧，虽然这厮拿篮球的姿势很帅，但脸更帅，摆着这么帅的姿势，顶着这张帅脸，平静说出这句挑衅的话，那就更帅了！谁敢不看，谁不想看？

吴问挑了挑眉，忽觉好笑，事情走向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安心坐着，坐等打铃。

“叮铃铃——”

果然5秒钟后，铃声响起，众人归位，只有白行和莫西干还在干站着。

莫西干丈二摸不着头脑，含糊着说了一句：“行啊，还没跟你打过。”然后篮球也忘了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