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问回到家，吴一兮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他要去摆摊。

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吴一兮把他拉到厨房，向他展示自己忙活了一天，研制出来的新品：酱香烧饵块。

吴问看着吴一兮额角的面粉和满手的油，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走了过去。

吴一兮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嘿！你小子，来了3个多月，学会嬉皮笑脸了？不错，不错。”

但说完，吴一兮又有瞬间的怔愣，直到吴问说了句“不好吃。”才回过神来。

吴一兮立马笑逐颜开：“不好吃就对了，你觉得不好吃，那就说明是当地人爱吃的口味！如此，我吴某的事业第二春，八成就有望了！”

吴问也笑了起来，跟吴一兮击了个掌：“加油！”

总算是恢复了神气，吴问心里重重呼出了口气，他还纳闷呢，前段时间总看到他在研究菜谱，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发现他儿子吃不惯这里的菜了，要给改善改善伙食呢。

吴问有天放学，亲自找了过去，吴一兮选了园水一中校门口摆，说是那里客流量大，他躲在角落里观察，顾客其实不是很多。

但吴问看出来，吴一兮显然没适应，传统工科男就是这样，内敛，抹不开面子叫卖，于是走了上去，跟他一起卖，负责起了吆喝。

吴一兮抹抹脸上的汗：“这样也好，不然你整天闷在房间做卷子，头上都要长草咯！”

吴问心说：你也是，我也很怕你整天呆在屋子里，怕你出什么事。

吴问这一来，一叫唤，顾客瞬间多了很多，不知道是被帅哥的颜值吸引，还是被叫唤声吸引。

然后，吴问每天就多了一项任务，站那当活招牌。

吴一兮把他工作上那套，用在顾客身上，从市场调研开始，如何拉新、留存、转化，全上一遍，改变口味迎合食客，还通过口头和手机扫码问卷调查，收集了一些数据，得出60%的顾客，是冲着他儿子来的。

最近一周日流水都是四五千，一半的营收都是儿子贡献的，他感叹了一句颜值就是第一生产力。

可是不行啊，没了儿子，他就喝西北风了，于是开始整花活，打造个人竞争力，他学着网上那些网红，把颠勺，唱歌，搞怪结合在一起，诶，还真有效，就算儿子不在，顾客也照样多。

但每天唱歌也不是办法，嗓子耐不住，于是整了只猫，放在摊位上，还让食客和老板对古诗词，老板对不上来，就免费请吃一顿。

吴问把视频放到网上，一下就火了，别的学校学生，各行各业的人，都慕名前来，两周之后，日流水轻轻松松上万。

班里同学也知道了，纷纷前去捧场，然后吴一兮的摊子就越摆越大，品种多了很多，完全能满足大部分人群的需求，他雇了个帮手，经常忙到12点才收摊，吴一兮才发现这行挺辛苦的。

5月底，迎来了月考，成绩出来后，1班的平均分持续拉跨，继续低于2班，不过分差控制在了1分之内，杨奥柏一高兴，又赏了全班十几套试卷。

要不说杨奥柏是个乐观的天才呢！已经连续3次考试，平均分都低于2班了，还笑得出来！

吴问的排名继续掉，掉到30多名，白行则回到了60名之内。

掉排名是应该的，因为吴问的学习进度和这所学校的不太一样，难免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但还是有些影响心态。

不过，他特意攻克的物理，跃到了年级第一，他美滋滋地等着人来找他问问题。

但是他等了两天，白行还是没来找他。

物理老师喜欢叫同学上台，帮他讲题，说这样不但可以督促讲题学生深入思考解题步骤，巩固思维，还可以让听课学生看看优秀同学的答题思路，而不是只听老师角度的解题思路，只听一种角度的解题思路，做老师做久了，难免对学生做题时遇到的困难不那么敏感，也许学生才能理解学生。

于是吴问就多了一项任务，物理“助教”，一般都是换着来，谁第一谁准备，这次轮到吴问了，吴问为了备课，把每天学时间延长到了凌晨1点，无他，就是想做好每一件事。

这天物理课，吴问哐哐一顿输出，给1班讲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同龄同学在课堂上拖长声音问：“我讲清楚了没？”

吴问自己讲完随口说出来，都愣了愣，他抓抓头看着众人。

王澜回过神来喊了句：“清楚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说“清楚了”。

张华顶着地中海，欣慰地微笑着，走上讲台：“不错，比我讲的，还差那么一点，但我相信大家伙都听明白了，有不明白的，下课可以去问他。”

吴问擦了把汗，这属实是没想到啊，还体验了一把当老师的感觉，他觉得这把稳了。

吴问讲了一节课，口干舌燥，下课后起身去接水，路过白行课桌，瞥到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画了很多受力分析，他的草稿跟他这个人的画一样，很抽象。

吴问心里暗搓搓暗喜，这次有戏。

果然，等吴问接完水回来，白行拿着卷子站了起来。

吴问立刻装模做样低下头，假装在做题。

然而他没等到白行停下脚步，白行穿过他，往后走，走向了王澜。

不多时，他背后就响起了两人的探讨声。

吴问心里“啧”了一声。

放学回家路上，雨刚停，蓝花楹花开满城，紫色花瓣落满了一地，落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街道上，映入眼中，也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毫无败相。

吴问状似随意问道：“你是不喜欢学物理吗？”

白行：“没，只是需要补的只是太多，没顾得上。”

吴问：“那你看了这次月考成绩排名没有？”

白行：“看了。”

靠，看了你也不来找我？

吴问摸摸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问物理？”

白行终于转过头看他，男孩以往毫无保留的脸庞，此刻带着一丝试探。

“我看你很忙，所以没打扰。”

吴问：“······”

吴问：“没有啊，你随时都可以来问。”

然后他就死皮赖脸跟白行回了家，白行家只有一张课桌，他让给吴问坐，吴问自己挪了个椅子，在餐桌上做，两人隔了一段距离。

两人一道刷了一套物理试卷，这套题，还是上次被全科老师，集体赏的那几十套试卷中选出来的，吴问专门针对难题，特意记下来解题思路，提前对镜准备了半小时。

感谢张华，让他提前磨练了一些讲课技巧，不至于让他跌面。

张华，谢谢你，你的课我再也不胡来了。

他正刷着另一套试卷，白行叫了他。

吴问走过去，一手撑在课桌上，俯下身去看题，白行头发上的海盐味淡淡地萦绕在他鼻尖，淡却不可忽视。

最后一道大题，白行没思路，吴问先是提示了隐藏信息，白行转化为已知条件，计算了片刻，又卡住了，吴问再次引导着，也不直接说出来，就是引导着白行自己去思考。

白行很聪明，基本吴问一说，他就想到了，吴问感慨这么聪明干嘛，显得他的作用微不足道！

最后吴问拿出自己提前复印好的，自己总结的二级公式，给了白行一份。

然后美滋滋打算回家了，都忘了自己还没吃饭，也忘了白行还没吃饭，一门心思就想着这次准备多时的讲课。

但被白行叫住了，白行下厨，那当然是要见识一下的，他给吴一兮打了个电话，就在旁边打下手，被白行请了出去，只好在客厅瞎转悠，主要是腹中空空，没心思学习。

他转悠了半天，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他看见了满阳台的绿植，看见了自行车、滑雪板、跑步机，嚯，他兴趣爱好可真多，而且样样都拿得出手！

但没看见电视，没看见画笔。

对，没有看见一幅画。

吴问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行啊，能不能看下你的画？”

白行系着围裙，切菜的手顿了顿。

“没什么好看的。”

吴问“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兀自坐着，看着白行忙，心底升起一丝尴尬，截至刚才为止爆棚的成就感，忽然觉出一丝廉价。

他摸了摸鼻头，那种客人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就像几个月前，刚来白城时的感觉。

饭桌上也异常安静，他匆匆吃了几口，就溜了。

回到家，看到吴一兮的房间门缝里，一如既往亮着灯，他漂泊的心才落到了实处，今晚不想学习了，他上了顶楼，顶楼是个半露天的设计，他就着月光打了半个小时沙包。

吴一兮最近发现，很多顾客一来就问是不是吴问的父亲，所以，他提议，为了答谢同学们的捧场，请同学们去摊位炫饭。

这天放学，吴问带着一行人高高兴兴来到园水一中门口，就看到吴一兮的摊子一片狼藉，小工扶着吴一兮从地上爬起，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飞一样跑了过去。

“爸！”他扶着吴一兮坐起，“你怎么样？”

吴一兮的眼镜被踩碎了，他视野中出现一大群人，看不真切，但也知道今天同学要来，脸上有点挂不住。

“没事儿，就是让你的同学白跑一趟。”

何以安毫爽：“叔，没事儿！”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点懵。

吴问：“是谁干的？”

吴一兮面上有些难看，显然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头发凌乱着，狼狈极了。

“不知道，就说让我不要在这摆摊。”其实当时，话说得更难听。

小工是个年轻男孩儿，叫小六，小小年纪读不下去书，只能来当临时工。

“我知道，文云呗！抢了别人生意，被威胁了，你说这可咋整，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老板你可以换个地方，我还跟着你干！”

王澜：“靠，以前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啊！报警了没？”

吴一兮：“报了。”

小六：“嗐！欺生呗，不过，他是咋知道老板你是外地人的？”

王澜、何以安和吴问面面相觑。

这种事，报警能处理一回，最多也就是赔偿损失，如果对方硬是要阻拦，也架不住隔三岔五带人来闹，掀桌子还好，就怕他们用肮脏手段搞坏摊位的名声，一来二去，这生意也就黄了。

吴一兮拒绝了去医院，让吴问去街边买了酒精和纱布，就地解决了。

警察到了现场，拍照完了，去了派出所做笔录，通过调取监控，确实看到了文云，白行眼尖，在角落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王澜脱口而出：“靠！还真是杜集！”

何以安：“哦！我好像看到过他妈在校门口摆过摊，后来他嫌弃他妈丢人，大吵一架后，就再没见过了。”

梁文博：“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当年闹得挺难堪，杜集本来要转学的，但最后被劝下来了。”

吴问不知道说什么，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城市的恶意。

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吗？让文云这个地头蛇，一而再地欺负他。

是因为自己的优秀刺伤了别人吗？让杜集这个卑鄙小人记恨上了。

他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维系起的平衡，又一次偏了。

白行盯着吴问看，派出所的灯光很暗，他的目光向下看着地面，淹没在阴影中，片刻后抬头看向了吴一兮，挺拔的鼻梁才显现出来，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暗光浮现，微薄的嘴唇抿了抿，随后将头扭向一边。

等一切忙玩，已经凌晨，吴问独自一人上了顶楼，顶楼是个半露天的设计，沙袋上面有了很多练习的痕迹，他现在很想练，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吵醒吴一兮。

于是他闭上眼，在脑中脑搏了几分钟。

再快一点，成长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