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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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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化云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看什么?我在医院就跟上你了,你是什么废物,有人跟着也不知道吗?”

陈碗,“沈石?”

他没答应,恐怕就是默认了。

“你都在医院看见了?”

沈石摇摇头,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路过,听见你要去杀人,我还道你有点血性,原来又是来求沈溪。”

陈碗愣了片刻,而后又随着他笑了起来,“你教训得是,我没什么本事,不过仰仗着你们苟且罢了。”

沈石看着她,“看你也不太想活,那也好办,想去死还不简单,你要是想,我借着这副身躯就能帮你,也用不上别人。”

他这么说着,就掐着陈碗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我将你这头砸个稀巴烂,不就没事了。”

陈碗感觉不到窒息,因为她早已不必靠着呼吸过活了,只觉得他手里的力度逐渐加大,这细长的脖子,恐怕不过片刻就会断掉。

“您……想杀我,要先给我一个说法……”

沈石听见,又将人举高了一些,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你还要说法,什么意思,我欠你的了?”

陈碗用手撑了一下,好歹没有摔得太惨,也没往一边躲,“大人想杀我,可我已是死人。”

沈石听出不对劲,背着手冷眼看向她。

只见陈碗眉眼弯了起来,竟咧开嘴笑了,那人面色苍白,脸上还有被胡乱抹去的血迹,竟看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沈石大人一向鄙夷我们,今天又何必跟我至此,就算我对沈溪有事相求,可那又关你什么事?”

沈石见她暗着骂自己狗拿耗子,倒也没着急发作,“你什么意思?”

陈碗仍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也懒得和他谨小慎微地说话,“你一路从医院跟到这里,想必是什么都看见了。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的江月,按理说不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可医院里的那个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江月在你眼前死的,有没有魂魄从那副躯壳中出来,你不清楚吗?他的尸身不也是你亲手毁掉的吗?”沈石说,“你是活太久,已经疯了吗?”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就算真有一天疯了,也绝不会认错他。”陈碗说,“而你,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认?”

沈石笑了起来,“你的亲人在几百年前就把你丢了,你果然是疯了,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孩子叫做亲人。”

“他无论变成了谁,都是我唯一的亲人。上辈子我说过要保护他,却让他死在我眼前。”陈碗看向他,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我不会再去找沈溪,只要你能帮我,我愿意在人间替你做一件事。”

沈石问,“你是要害她的人死?”

陈碗摇摇头,“我要他千刀万剐,一刀都不能少。”

“我确实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交予你去做,你能做好吗?”

“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做到。”

沈石没把裴化云留在河提上,又带着那具身体回到了医院,总算是没让裴化云见到陈碗这副狼狈样子。

陈碗一了百了,身上也不差这点土了,干脆直接躺在了河提边的草坪上。云阳的冬天太冷了,她没有心,也没有魂魄,只有这无用的肉身白白承担这痛苦。

可是一个没有心,没有魂魄的死人,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疼呢?

陈碗辗转来到浣沙的诊所时已是天黑,这间诊所建在乡间小路上,只是两间破破烂烂的小平房,模样不堪地在几亩农田旁矗立着,走近了看甚至还有点歪。

云阳十万户,乡间两三家。入夜之后没有光影,便显出萧条和寂寞来。

诊所已经锁门关灯了,陈碗走近了猛地拍了他的玻璃窗户,连拍了好几分钟,屋里昏暗的灯才摇曳起来,照得整间屋子都生出几分姿色,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毛玻璃那边。

浣沙知道是谁,这个点来敲他的窗户,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还没打开窗就低骂了起来,“陈碗,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

陈碗没说话,差点倒在他的窗前。

浣沙也是个在饥荒年代不幸“活”下来的可怜人,不过他已经人近晚年,顶着这张憔悴衰老的模样流亡了几百年了。

陈碗这样一看就是个营养不良,还有几分姿色的未成年人,总是会引起关注,行走世间还有些困难。而浣沙就是一个老人,对于大部分来说,这些上了年纪,不堪大用的人,一个两个,男的女的,都没有什么关系,看起来都差不多。陈碗几百年来几次被架上火坑,卖去青楼,她都不记得了,因此还羡慕过浣沙。

而浣沙也不是他的真名,这家伙流浪已太久,真名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里,据说他一百来岁时,也曾有一个伙伴,他将自己的名字托付给了那位,那位后来身陨人灭,临走之前也没有将浣沙的名字还给他,他自此也没想起来。后来读了一些酸诗,在其中找了两个字就当作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他脸色难看得紧,在窄小的病床前半晌都没有言语,直到陈碗举起自己皮开肉绽的手,“先帮我缝缝吧。”

那手掌虎口上的伤与白天的时候毫无二致,惨白的肉破开了皮囊暴露在眼前,伤口处一点血也不见。

浣沙指着上面的牙印,“哪里来的小狗崽子,下嘴这么狠?”

陈碗闭上了眼,“别废话了,赶紧缝吧。”

“这咬得也太狠了,缝得丑可不要怪我。”浣沙嘴上这么说着,手里还是一丝不苟地操作起了针线,“不是被狗咬了,难道你杀了人,这满脸浑身都是血的。”

陈碗扭过头去,“你说我都这副模样了,还能流血吗?”

浣沙不明所以,“你手上这样大的伤口都指不定能流几滴血,恐怕将你割喉放血,切开全身大小筋脉,也流不出一碗来。”

“那就怪了,这些血,都是我自己的……”陈碗说。

浣沙一声笑了出来,“你逗我开心呢?你死了多久了?周身哪怕是一滴血,都不会涌动。”

陈碗没接茬,“你说我死后,也能转世投胎吗?”

浣沙给这伤口贴上了个狗皮膏药,勉强能够遮住,“你到底要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疯了吧,我这里治不了疯病,请你出门右拐,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说不定还有救。”

陈碗盯着浣沙那张老脸,越看越不是滋味,“我要是疯了,那才好办,这样清醒地过着又算什么?”

浣沙叹了口气,“真是和你不投缘,说句话都这样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说清楚,我才有热闹可以看。”

陈碗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五官显出几分狰狞来,“这么多年了,你想过死吗?”

浣沙拿起一根注满麻药的针管,“我若是要死,这一针扎下去,抱个石头随便往哪个湖里一沉,恐怕就再也不会醒了。”他又将那针管往桌上一放,“可是我们两个如今还在这里,不就是怕死嘛。”

陈碗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堂堂正正地走进鬼门关,转世投胎……这样的死法。”

浣沙一凛,“休要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那姓沈的非扒了你的皮不成!”

“说起他们……你再帮我看看,我这被沈石摔了一下,浑身疼,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骨头断了……”陈碗皱起五官想从床上爬起来。

浣沙一声祖宗又让她睡了回去,“你是有什么毛病,没事要去招惹他?”

“我不同你绕圈子了。”陈碗摸着自己的肋骨,“今天我陪姜薇那小畜生去了趟医院,哦,她估摸着要死了……你还记不记得江月,小月牙,我同你说过几次,当年他被沈……总之是魂飞魄散了,当年我眼睁睁看着,没见到一丝魂魄从他身体里出来。我守了他七十年,终究是没能醒过来。尸身留在乱世上恐有被人折辱之患,我一把火烧了。

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他。她如今投了女胎,也算是随了他的愿。不过她今生也是磨难颇多,那浑身的伤,倘若是百年前,她绝无活下来的希望。我一见到那张脸,胸前便血气翻涌,竟然还吐了口血出来……

那时我急着要去找害她至此的人,本意是要去找沈山,却没想到那沈石竟跟踪我许久,他似乎是不想让沈家其他人知情,也不肯承认江月转世。但是,他若真是毫不知情,又怎么会如此气急败坏,他那时是真想杀了我,借着别人的身子,怕惹出不必要的因果,不好灭口罢了。”

浣沙哑口无言地听完,又一脸茫然地看着陈碗。

“我没疯,当年我被……”陈碗顿了顿,“我也没有疯,如今想要疯魔也难了。”

她扯下了自己棉袄的拉链,抬起了脖子,露出了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却露出了得意地笑容,“沈石说过要杀我不下一千次,他又哪次动了手?你还不相信我吗?”

浣沙闹心地拍掉了她的手,“你是真疯了!”

“我不过是怕死才苟且到现在,他要是愿意替我动这个手也无妨。”陈碗捂住了棉袄,“不过我既然知道了有转世之法,就算他真把我砸成烂西瓜,我也一定要去找。”

浣沙摇摇头,“我信你还不行吗?你怎么会随意拿江月开玩笑。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又要怎么去做呢?”

“这个倒不急,我现在同沈石有了约定。他替我杀人,我替他越货。”陈碗捂着自己的胸口,“我要先带小月牙回家,我既然找到了她,这一辈子就一定会保护好她。转世之法还要慢慢研究琢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忘了你的,我们两个在黄泉路上作伴,下辈子也指定离不开你,我还要报你的恩呢。”

浣沙叹气,“你要是真把那法子磨出来了,哪还要你给我报恩?你自己注意点,沈石那边……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

陈碗“嗯”了一声回应,闭上了眼睛,“我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天你再给我看看这伤。”

浣沙转过头来,“你刚刚还说了什么?姜薇要死了?”

陈碗平淡地“嗯”了一声,再无回应。

“你这又是做什么,她好歹是你养大的。”浣沙说。“世上也再也没有人能像她那样待你了。”

“阴曹地府要来收她的魂我还能拦着?”陈碗不耐烦打断了他,恨不得送他和姜薇一起打包带走送下去,“你太看得起我了。”

“是生病了还是?”

“生病了你能治吗,再说她也活的够长了,难道非要向你我一样活成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陈碗挥挥手赶他走。

“你这也,”浣沙叹了口气,“你不是还指望她能吐露出姜家的秘密吗?”

“我守着姜家一百年了,这些畜生没一个要放过我的。姜易把姜薇拖给我当累赘,姜薇更是一辈子无儿无女,眼看就要把那些事情带进坟里了,我还守着她做什么,他们姜家断子绝孙我才高兴。”陈碗始终没睁开眼睛,只有张嘴在不停地说话,“你也不用可怜她,多可怜自己吧。行了,快别说话了,我想睡一会。”

浣沙除了叹气,把胡子吹得四散都不知道做什么了,“你不是不睡的吗?”

“我想试试……”陈碗声音缓了下来,“你别说话了,我真要睡着了。”

浣沙给她盖好了被子,似乎是在担心一个死人会着凉。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和看自家小孩一样,盯着陈碗邋里邋遢的样子看了许久,才关上了房门,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碗太疯了,疯也就罢了,却又还自持清醒,可不就是自己折磨自己吗?她守护了姜家百年,守住姜家每一代人。可姜家不也是守护了陈碗百年吗?

浣沙都不记得陈碗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了,自然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没有管她,自顾自地开门做生意了。

这间破破烂烂的草屋也不知道有没有营业执照,来看病的人却不少,多是附近乡野的农夫村妇。等这赤脚大夫接待了一轮病人,而旁边病床上的陈碗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才觉出不对劲来。

“你该不会先我一步死了吧?”浣沙颤颤巍巍地拍了拍她的脸。

陈碗人还没醒,却先叹了口气,似乎还在梦中挣扎。

浣沙算是信了她,连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陈碗才颤抖着眼帘睁开了眼睛,浣沙的一张青黄的面孔就放大了在眼前,差点又吓昏过去,这一下便把刚刚做的梦就都忘了。

“你做什么?是要吓死我吗?”陈碗狰狞着五官把人推开了,闹心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痛苦地想自己宁愿被裴化云多掐几次,也不想被他吓死。还是快点找到转世之法,一起去死算了。

“你真睡着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浣沙翻了个白眼。

陈碗不耐烦地把被子掀开,“快给我看看,我还有事要办呢。”她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子来,“这有办法遮住吗,太显眼了。”

“没办法,遮不了,你到死也就是这样了。”浣沙不假思索地回答,“身上别处呢,还有没有哪里痛的?”

陈碗摇摇头,“昨天还有些痛,今天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也不一定就摔断了骨头……”

“这什么贱命啊?”浣沙说,“不是还有事情要去做,没事就快滚吧,在外面小心做人。”

往后没了姜家,谁又来守着你呢?

陈碗点点头,“那我走了,下次有事再来折磨你。”

浣沙恨不得踹她一脚,人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晦气地关门谢客,这几天都不打算做生意了。

不是出租车司机左一句右一句的问候,陈碗都忘了自己还是一脸一身的血,本来打算直奔医院,半道还是转回了江庭。

姜薇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也不说话,只在她身后用眼刀剐她。

陈碗洗干净血,舒舒服服地泡过了澡,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和姜薇说过什么,终究是欠人一个解释,拾掇干净后才匆匆下楼,将老太太的收音机关掉了。

“没几天活了,积点德吧。”她将收音机放在一边,“有件事我要同你说,你且仔细听着,别再使性子了。”

姜薇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我从没对你说过这事,一来是已经过去太久,二来这事也是我百年来的遗憾之一,实在难以开口。在到姜家百年之前,我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和我一样不生不死的孩子,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他被其他人所害,没有活到今天,我以为我们缘分已断,也没想到还能碰见他。”陈碗说。

“是医院那小姑娘?”姜薇不可置信地问。

“不错。”陈碗说,“虽然其中缘由我还不清楚,但是的确是他,我不会认错。”

“可你们不是……”

“我也不知道。”陈碗打断了她,“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后面的我想起来再慢慢和你说……”

陈碗站起身来,“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还有事。”

姜薇没留她,也知道自己的能耐,只默默地又打开了收音机,在喧闹的声音下缓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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