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些干玉米粒，集市上有好几家卖这个的，买一包过来就又能做上一大锅。

沈清溪将铁锅靠在墙边，又把炉子里的炭夹出来用灰盖上。她侧过脸微微一笑，一缕发丝垂落脸庞，少女姣好的脸颊在渐渐升起的朝阳中显出几分红润的暖意：“这种大集，总要带小孩子逛逛去。”经过昨天的事情，也许她还不够适应重生后的生活，但她已经有了点做长姐的自觉。

沈清衡眼睫低垂，这样的变化并不令人意外，这家伙前世做队长时就对她的队员们诸多照顾，天生就是个爱把别人护在羽翼之下的人。

“也好，你带他们逛一逛，看有什么要买的，我去处理点事。”

沈清溪闻言狐疑地睨他一眼：“什么事。”都是初来乍到的，这家伙能有什么事要处理？

沈清衡并未回答她，径自背着手走远了。

“阿姐，大哥不跟我们一起吗？”沈清洲仰着头问她。

沈清溪轻哼一声，一手牵起一个，一头朝人堆里扎进去：“不管他，我们走！”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古代的市集就像《清明上河图》里描绘的那样，路并不宽敞，店铺也并不像现代那样整齐。在没有城管的时代里，贩夫走卒们随处落脚，情状有点像东南亚的水上市场。偶尔有马匹或者驼队经过时，也都是下马牵着走，只因人实在是太多太拥挤了。

沈清溪和两个弟弟都是头一回来赶集，好奇地左顾右盼，每到一个摊位都想买点什么。沈清衡昨天挣的两吊钱她数出来二百钱，加上方才爆米花的收益，揣在怀里沉甸甸的。掏出来花的时候也费劲，需要从绳子上捋下来，再把绳头系好。古代的物质生活并不像沈清溪以为的那样贫乏，小吃种类丰富多样，一路逛下来之后，不仅三人都换了身没有破洞的新衣裳，沈清辉的怀里更是多出许多零食：酱好的豆腐干，一大包酥糖，脆脆的椒盐饼，还有各种油纸包装的小糕点。沈清洲则捧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吃得眉开眼笑。

沈清溪前世也没怎么逛过街，两辈子的新鲜加在一起，正是有趣的时候。不过身为雇佣兵的警惕性还是让她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

有人在跟着他们。

沈清溪摸了摸怀里的一大包铜钱，他们这一行只有三个小孩子，又一直往外掏钱，有贼人惦记属实正常。她拉着弟弟们走到大路上，随着路人增多，立刻有人挤上来，故意迎面朝她狠狠撞过来。

沈清溪早有准备，灵活地一矮身，瞬间从对方胳膊下面钻了过去。那人一愣，想转身去抓，奈何路上的人实在太多。这边沈清溪早已仗着身材优势，牵着弟弟一路钻出人群去了。

那人循着身影追到巷子口，却不见这姐弟三人的踪迹，冷笑一声往巷子深处追去。谁知道刚转过一个拐角，砰的一声，迎面就是一块石头正中脑门。这一下砸得又狠又猛，立刻有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血滴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但他还是下意识抓了一把，正好抓住了没来得及跑掉的沈清辉。

沈清辉的衣摆被扯住，怎么挣也挣脱不掉，那人擦了擦血，狞笑着朝沈清溪走过去。

“阿姐，你快带着弟弟先走！”

沈清辉强忍着害怕，大喊道。

沈清溪面无表情，拉着沈清洲一边后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搜寻武器。

男人道：“小崽子们，乖乖把钱交出来，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说着他用力箍住沈清辉的脖子，沈清辉立刻涨红了脸，原本挣扎的四肢也逐渐无力垂落。

沈清溪心中纵然狂怒滔天，但对面是成年男子，她只是个未成年的瘦弱女孩，这体型差距宛如天堑鸿沟。她咬了咬牙，果断从怀里摸出那包铜钱，伸直了胳膊。

“给你。”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人狞笑着道：“你送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清溪张了张嘴，她很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一包铜钱光是这么举着不到三秒钟，她的胳膊就已经开始发酸了，这女孩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沈清溪咬着牙，默然朝着劫匪走了过去。

明明巷口有无数人来来去去，但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无人发现角落中这绝望的一幕。

就在沈清溪距离劫匪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一道男声突然入画而来，郎朗响起。

这声音极年轻，懒洋洋的，带着股讨人嫌的劲儿。“兄台，连小孩的钱都劫，多少有点不讲究啊。”

劫匪闻声猛地抬起头，与此同时巷子左边的房檐上有一道身影一跃而下，灰色的鞋底子正正踩在劫匪的脸上。“咔吧”一声，那劫匪的鼻梁被踩断，一头栽进泥里，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迷不醒了。

沈清辉也被拽倒，簇新的衣服上裹了一层泥水。沈清溪把钱袋子扔给沈清洲，小跑着将沈清辉拉了起来。

那见义勇为的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准备离开。

沈清溪抿了抿嘴：“等等。”

那人疑惑回头，沈清溪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这人瞧上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在沈清溪眼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生得一双好眉眼，浓黑的长眉斜飞，眼尾上挑，十分洒脱不羁。沈清溪走上前去：“谢谢你救了我们，还请留下姓名，若是将来再遇到，我们姐弟必定报答。”

那人轻轻笑了声，似乎觉得这个小丫头的话有些荒诞，他转身朝巷口走去，潇洒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了。”

沈清溪不置可否，原来这时代还能有人路见不平。回头看到沈清辉直勾勾地望着那人的背影，颇有些羡慕的样子。沈清溪心头一动：“怎么了？”

沈清辉小声说道：“阿姐，你说等我长大了，我能不能像他那样？”

沈清溪反问：“哪样？”

“像他一样一身武艺，从天而降，保护你和弟弟。”沈清辉说完，又忍不住自我否定，“唉，我肯定不行。”

沈清溪一抬眉尾，拉起他就走：“谁说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