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溪拽着两个弟弟直奔肉铺。刚才的遭遇更坚定了她武装自己的决心，想强健身体，首先得跟上营养。趁着如今挣了点儿钱，先给这几个孱弱小娃儿补起来。

沈清溪豪气十足地买了十斤羊肉和八十个鸡蛋，家里四口人，每人每天两个鸡蛋，这八十个其实也只够吃十天的。沈清溪又买了些米面油盐，还有笔墨纸砚这些文具，虽说劳动力重要，但在这种低效能时代文化更加重要，但凡认得字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买完东西沈清溪雇了辆牛车在城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到沈清衡背着手慢慢走过来。沈清溪跳上牛车，沈清衡眸光一扫，摸了摸沈清辉的头：“疼不疼？”

沈清辉惊奇地抬头：“大哥！你怎么知道……”

“可惜了新衣服。”沈清衡坐上牛车，旁边的沈清洲一声不吭地窝进长兄的臂弯，递上一块豆糖。那糖块似乎被握了许久，已经有些融化了，但沈清衡还是含进嘴里。

沈清溪冷笑一声：“不可惜，衣服破了补补就是，鼻梁断了可不好接。”

沈清衡挑眉：“你有这本事？”

沈清溪微恼：“这回没有，下回就有了。”

少女的眉峰蹙得紧紧的，烦躁得很，显然从上辈子的兵痞变成现在的柔弱小姑娘让她处处受制。沈清衡瞥她一眼，轻声道：“我找了份工作。”

沈清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什么工作？你刚刚说有事就是去找工作去了？”

沈清衡低了头，一点一点嚼碎嘴里的豆糖，然后咽下去，这里制糖技术不成熟，糖果都是清甜的，他吃得很认真。而眼前等他回答的少女耐心也快告罄，准备发作的时候，沈清衡才淡淡地说：“我看到县衙贴出告示，需要一个账房，就去试了试，没想到录用了。”

沈清溪还没说话，沈清洲和沈清辉就已经扑到兄长的膝盖上，惊喜地大喊：“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沈清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账房？你？”上辈子可没听说谢衡还会搞财务啊？

沈清衡解释道：“这里的账房不是会计，只需要认字记账就可以了。我想着一来是县衙里，说出去能让人有个惧怕，不至于欺负咱们；二来也算稳定收入，虽然不多，但可以糊口；第三我说我有两个弱弟需要照料，县官说等到了年纪可以让他们入县里的公学。”

还有一句他没说，等两个弟弟去念书，沈清溪就能少点负担。

沈清溪依旧有些不信，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这家伙主动去县衙找工作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三百六十行他谢衡能做的起码能有三百行，去县衙做账房？

“你想当公务员？”

沈清溪扫了一眼明显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牛车车夫，悄声问道。

沈清衡摇头：“没兴趣。”

沈清溪想了想，最终还是表示赞同：“你说的对，做账房挺好的。”起码不是太累。

“只是从明天起要开始通勤了。”沈清衡对车夫说道，“阿叔，你每天都上县城吗？”

车夫大叔爽朗地笑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府衙的账房，真是年少有为啊。放心吧，我每天都进城，傍晚出城，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捎你。”

“谢谢阿叔，不知道这个费用怎么算？”

“不收钱不收钱，哪能收孩子的钱？”

沈清溪眉头一皱：“大叔，还是收钱吧，他现在也有工作了，我们心里过意不去，牛儿总得吃草吧？”

车夫大叔憨憨一笑：“那就收点草料钱好了，两天一文吧。”

“好。”

等回到家，沈清洲忍不住问长姐：“阿姐，为什么大叔说不收钱你还坚持要给钱？”

在他看来，对方不收钱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还上赶着给钱呢？

沈清溪一边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一边教育孩子：“不收钱就意味着这是对方的施舍或者恩情，那我们就得念着他的恩，将来对方也许会用这恩来要求我们做一些事。而我们给钱，他收钱，就表示这是银货两讫的生意，我们的地位是对等的，即使对方忽然变节，也不过是生意的中止罢了，我们不需要背负心理上的压力。”

清辉和清州似懂非懂地点头，沈清衡走到灶台旁挽起袖子：“今晚想吃什么？”沈清洲显然是馋坏了，蹲在那里眼巴巴盯着买回来的肉。沈清溪爽快地切下一大块，将剩下的挂在梁上：“今晚吃肉。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都要跟我一起训练。”

沈清辉问：“什么是训练？”

沈清溪意味深长地一笑：“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今晚好好睡，明天早上五点起床。”

沈清洲问：“什么是五点？”

沈清溪沉吟了会，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钟表出来：“你们看，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们将它分为二十四个小时。一个小时分为六十分钟，一刻钟是十五分钟。我说的五点就是卯正，你们记住就行。”

兄弟俩似懂非懂，那边沈清衡一边生火一边道：“直接煮？”

沈清溪斜他一眼，颇有些意外，又望着灶膛道：“你会吗？”古代生火是有些麻烦的，不像上辈子做雇佣兵的时候，防风打火机，防风汽油灯这类野战装备从来不缺。就算这些都没有，至少每人都有一根引火的镁棒，随便砸两下就能有火星。

沈清衡没搭理她，径自拿起火镰和火石，轻轻松松点燃了炉灶，将买回来的肉扔进锅里炖煮。

见他竟然真的做起饭来，两个孩子在旁边打下手，沈清溪百无聊赖地走出门。

简陋的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炉膛的火光微微透出来，映出一小块浅红的泥地。有风吹过，田野里的庄稼莎莎作响，不知道什么昆虫窸窸窣窣地鸣叫着。这里没有万家灯火，也没有霓虹闪烁，只有一种凄冷的宁静。邻居的屋子离得不远，但隔着篱笆和两垄黍子，在夜里就宛如一道高耸的墙。

沈清溪托腮蹲坐在门槛上，望着夜空发呆。

这里的夜空是墨水一样的蓝，洒满了碎钻似的星星，每一颗都闪烁着蓝紫色的微光。前世刚做雇佣兵的时候她曾想过，那些死去的队友，是不是会化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他们？但时间一久，她似乎也开始麻木了，人怎么会变成星星呢，星星不过是些会发光的天体罢了。

现在她和谢衡一起重生到这个时代，那些荒诞的念头又好像没有那么荒诞了。

忽然，一个影子出现在她脑海中，是一个女人，正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孩轻轻摇晃，嘴里说着：“如果将来娘亲不在了，你就看星星，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娘亲的眼睛在望着你。”

女人的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第一缕风，轻轻抚过沈清溪的心头。突如其来的画面让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就是沈夫人吗……

真是个和蔼的女人。

但随即，现代人的敏锐让她微微眯起眼。沈夫人的这句话，似乎暗示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印象中沈夫人是生沈清洲的时候难产死的，不过……这种事也能预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