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将车停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沈清衡独自进了衙门，沈家众人便在车上等他。
等了半晌，沈清溪憋不住了，撩开车帘，将袖子捋到胳膊肘上。三伏天实在太热了，萧白虽然常用女孩家的礼仪拿来劝她，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试图挡住那两段藕白色的小臂别让路人瞧见。
哪知道沈清溪根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他挡了风，更热了。
她伸手推他：“别挤在门口，请挪尊臀。”
“噗嗤”一声，萧白还没说话，一声轻笑就响起来。原来是个过路的青年听到了沈清溪说的话，觉得十分有趣。沈清溪的眼睛瞟过去，他就忙低了头作揖：“抱歉姑娘，是在下失礼了。”
萧白瞧那青年穿的衣服是绸缎的，看起来家境不错，大约也知书达理，也就不打算多追究。
岂料那青年人见他们好说话，反而凑上来搭讪。
“这位兄台，这是准备去哪呢？”
“若是路过，我倒知道几样不错的土仪，青阳县盛产核桃，还有青瓜，街角老吴家的青瓜最甜，能放上好些天，不妨带上作为手信。”
“二位看起来登对，是夫妻吗？”
“咳咳……”萧白被口水呛到，这人什么眼神。
沈清溪不胜其烦，心想若说不是，必定会被追问是什么关系，于是一胳膊搭上萧白的脖子：“是啊。”
软软的手心搭在他锁骨处，萧白顿时像被点了穴似的，浑身僵硬。
“真好，二位看起来年纪不大啊，倒是感情甚笃的样子。那车里的两位儿郎是？”谁能想到这年轻人是个好奇宝宝，深谙唠嗑之道，问清一个就继续问下一个。
“……”萧白仍在持续僵硬。
沈清溪还没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是舍弟。”
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白心头飘过不详的预感，连忙看向沈清衡。
只见沈清衡双手环胸倚在墙角，唇角似弯非弯，眼瞳像一对墨色的琉璃，含了淡淡的嘲讽：“我说得对吧？姐姐，姐夫。”
萧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感觉到了，这两个称呼阿衡是磨着牙根说出来的。
反观沈清溪，她偷偷从背后伸出手给沈清衡点了个赞，没想到啊，你小子吹牛也是不用打草稿的，胡说八道张口就来。
那青年听明白了人物关系，顿时更加爽朗：“看方向，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吧？我听说北边最近在打仗，你们可听到过消息？”
听到这个话题，沈清衡难得主动地接过话头：“前几天听说勒勒山被北崇占领，但对方暂时没有异动。”
“唉，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还听闻朝堂上那几位老将军吵翻了天，勒逼着让当今那位一定要夺回勒勒山。只是勒勒山易守难攻，北防军后来也进攻了几回，似乎没什么效果。”青年人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我有两位好兄弟去年投军了，当时北防军缺人，他们被编进了风字营。他们两个一个姓步，叫步险，另一个叫万俟述，若是你们回到北边，有机会见着他们……”
想了想，大约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摇头道：“罢了，愿他们能平安吧。”
萧白听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沈清溪却对打仗这个话题颇有些兴趣，从萧白身后探出脑袋：“难道北崇就这么老老实实蹲在勒勒山上？暂时没有异动，就是将来会有异动的意思吗？”
“很快，”沈清衡冷冷道，他低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时间，“七天内。”
这下连萧白都忍不住侧目了，这孩子吹牛吹得也太投入了吧？七天内北崇会越过勒勒山，对大历发起进攻？他哪来的自信？
沈清溪看起来却似乎对沈清衡的话深信不疑，就着他的推测继续道：“可我听说扶风也有军队，若是扶风和北崇同时进攻大历，会怎么样？”
“那当然会出事。”青年人说道，“可扶风原本就都是大历人，现在还算得上是大历的属国，而且他们连皇帝都没有，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愿。”沈清衡显然是不愿再多言了，他踏上马车，在车厢里坐定，拍了拍萧白的肩膀，“该赶路了，姐夫。”
又一声阴阳怪气的姐夫，让萧白冷汗涔涔。见他们要走，青年人识趣地让开道路。
沈清衡一路无话，沈清辉和沈清洲头抵着头睡得香甜，沈清溪也异常安静。待到出了青阳县城，萧白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阿衡，为什么你觉得七天内北崇会进攻大历？”
这话太离奇，他琢磨了一路，怎么也想不明白。
“随便说的，反正说错也没事。”沈清衡淡淡道。
“……”
果真只是随便说说吗？
大历边陲，勒勒山脚下。大历军队驻扎在勒勒山南麓，这里只有一条上山的大路，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线，将勒勒山沿着正中劈开。
北防军将领、老将军郑毅举着单筒目镜朝山上望了又望，深深地叹了口气。被北崇偷袭丢了勒勒山已是耻辱，更糟糕的是北崇人占据了这道天险后，易守难攻。只要北防军有任何登山的动作，滚木礌石就会沿着南面这条山路往下招呼。他尝试了多次，无论白天黑夜，北崇人都很警觉。不仅无功而返，登山的士兵还死伤了大半，到现在将士们提到上山，都有退缩之意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从长宁连夜发来十道急诏，谢允命他三天之内一定要拿回勒勒山。
这可愁坏了郑毅。
虽然他也对新帝有所不满，只觉得谢允是个草包。但郑毅心里清楚，这一次谢允并不是针对他，反而相当有军事远见。勒勒山的重要性，在常年驻守北疆的人心中不言而喻。丢了勒勒山，相当于对北崇的门户大开，并且丢失了对北崇的所有视野，在大山的掩护下，就算北崇陈兵边境，他们也无法可知，更别提有所应对了。
郑毅在大营中来回踱着步子，心中焦虑万分。就在此时，帐外朗朗传来一道声音。
“将军，风字营校尉步险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