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险望向关外的方向，目之所及风沙漫天，荒草丛生，不远处就是勒勒山，如今那里已再次被北崇军占领。

“就算能到又如何？”万俟述反问，“那可都是些从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新兵，不过白白填命罢了。”

步险沉默了一会：“就算是填命，那也是为国为民。”

他不是不知道，让新兵上战场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如今北崇大军犯境，他们已经且战且退，坚持了快两个月了。北防军常驻在勒勒山的原本有五万人，常年在北越关练兵的有七万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二万。距离最近的援军是相隔六百里，在肃风关驻守的高闻将军，他的大风军有约十万人，就算调拨四分之三来，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万人。

二十万守军，对抗北崇精心挑选的三十万兵马，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

北崇人骁勇善战，他们的马儿比大历的马儿要高出一个头，将士也比大历人勇武高大。他们这次能集结三十万人，可以说是倾全国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势要狠狠啃下大历一块肉来。

因此，即将到来的九万新兵，显得至关重要。

“大军行军缓慢，算一算最晚的一批怕是得一个月才能到。”万俟述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他的记性极好，早就将长宁到北越关的路线模拟了一遍，“人慢点没关系，粮草军备，还有那两百八十匹骏马可等不得。”

“一会我去向郑将军说明，让你领一波人提前去接应粮草和马匹。”步险又沉吟了半晌，补充道，“若有可能，从新兵里挑些好的出来。”

“你想……”万俟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息一声，“好。”为将者，须重大义而轻小节，看来步险比他以为的还要清醒。

傍晚的时候，万俟述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城，轻骑快马向南而去。万俟述一路驱驰，在第五日太阳落山前终于瞧见了大历的军旗。此时大军正在扎营休息，万俟述风尘仆仆，下了马就往中军快步走去。他心中思绪万千，没注意迎面有个身影正提着水桶走过来。

“哎！”

哗啦一声，沈清溪好不容易提来的水洒了一地，这可是他们小队架锅做饭的水！

“你这人！”沈清溪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走路不看路的吗？

万俟述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抱歉。”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准备绕过去继续往前走。这态度惹恼了沈清溪，她冷笑一声：“你对谁抱歉呢？”哪有人道歉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对方的？

万俟述深吸一口气，不欲与之争辩，在他看来自己已经道过歉了，并且此时他有军务在身，无论如何不该在这里停留。

眼看面前这个蓝衣青年又要走，沈清溪一把薅住他的袖子：“不许走！”

“你……”万俟述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动了气，他望向面前这又丑又矮的小子，“如此不依不饶，究竟想怎样？难不成让我赔你一桶水吗？”

沈清溪挑了挑眉：“水我可以自己打，就当锻炼身体了，但你得看着我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跟我道歉。”

万俟述皱了皱眉。

道歉当然可以，毕竟本就是他撞到了对方。但对方如何能判断自己是否真心实意？难道只有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是真心实意？简直荒谬。

碍于实在是时间紧迫，不能再纠缠下去，万俟述只能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这位小兄弟，实在是抱歉，现在我有军务在身，等我办完事，定会赔你一桶水。”

岂料这小子听到他有军务在身，立刻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出路来：“你早说啊，是不是要去中军大帐？在那边呢。”

万俟述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帅旗：“多谢。”

“快去吧快去吧。”沈清溪拎着空桶走了，万俟述瞧了她一眼，也向着钟将军的大帐走去。

等到沈清溪打水回来，谷雨坐在火堆旁敲了敲锅：“阿溪，打个水而已，怎么这么久啊？”

沈清辉见姐姐的衣摆湿了一片，立刻站起身，低声道：“阿姐，我来吧。”他还是不习惯当众喊她阿兄，于是现在退而求其次，改成轻声叫阿姐。从姐姐手中接过水桶，沈清辉朝锅里倒了半桶水，煮起面粥来。

沈清溪睨了一眼锅里那少得可怜的米，撇了撇嘴，幸好这后勤还算人道，除了这面粥之外，每人还发了半个土豆和四分之一块饼。但是碳水配碳水，这显然不符合沈清溪的饮食要求。于是等入了夜，大伙都睡着之后，她避开哨兵，孤身悄然摸进营后的树林里。

沈清溪个子不高，动作也轻，因此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片林子她在扎营拾柴火时曾探索过，后面有条河可以取水，下午他们就是从河边提的水。除此之外，河里有鱼，又大又肥。河边还有荇菜生长，采回来开水一烫就能吃。

沉浸潭在能获取蛋白质和维生素的兴奋中，沈清溪脱了衣服和鞋子，轻手轻脚地下了水。为了避免打湿衣服，她连自制的抹胸和短裤都脱下来，放在一处。

夏末秋初的河水有些微凉，但对沈清溪来说正好。河水平静流淌，在这没污染的年代，水质都是清澈见底。清凉的水流拂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让白日行军之后酸痛充血的肌肉得到舒缓。

沈清溪泡在河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放开思绪。如今已经走了五天，由于前线战事吃紧，这次行军还算速度比较快，大约每日能行六十公里。如此算下来，约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北越关。

唔……听闻北崇人已经快打到关外了，他们能撑得住吗？就算撑得住，这群新兵蛋子能管什么用？人海战术？

沈清溪的脑子里倒是有无数的步兵战术，别的不说，前世最强陆军的穿插战术若是能放在古代战场，可以说是无解。但这战术虽然无敌，却需要身经百战且配合默契的士兵，新兵蛋子不管什么战术都没用。

正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着，忽然从水里高高跃起一条大鱼，又“噗通”一声落回河里。沈清溪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出手如电，一把捉住了那条大鱼。

“哗啦”清凌凌的水花四溅，沈清溪被那鱼儿甩起的水花溅了一脸。但好在她牢牢掐住了鱼鳃，鱼儿怎么挣扎也不会跑掉。

然而还没等她笑出来，下一刻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