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人？

沈清溪悚然一惊，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埋进水里，手中还不忘掐紧了那条大鱼。

一道身影从河边走过，沈清溪潜在水里憋着气，就着月光，隐隐约约瞧见似乎是白日里那个蓝衣青年。

那青年在河边走了一遭，没找到人。沈清溪早就防着这种情况出现，因此她的衣服都藏在河对岸远离营帐的那边。过了会儿，等那蓝衣青年走后，她才悄悄潜到对岸，举着衣服游回来，再躲在石头后穿好。

当然，鱼也没落下。

然而当沈清溪拎着鱼从石头后面钻出来的时候，再一次迎面撞上了万俟述。

万俟述今夜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走到河边时听见有声音，举目四顾却没见到人。他性格谨慎，思量后决定藏进林子里，果然，不一会就瞧见有人从石头后鬼鬼祟祟地钻出来。万俟述悄无声息地接近，猝然出手，一只手擒住对方的肩膀，试图将对方控制住。

谁知道沈清溪猛地撞上人，而且对方还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顿时下意识地还击。肩膀一松，左手捞起那条大鱼就照着对方的脑袋抡了过去，右手则是握住对方的胳膊肘，反关节轻轻一托。这两下几乎同时出手，左右夹击令人防不胜防。要不是万俟述反应够快，这时候应该不是被鱼砸晕就是胳膊脱臼了。

不过这也逼退了万俟述，让他不得不松开钳制着沈清溪的那只手，退后半步。月光下他看清眼前的人，是个小个子，穿着军中的布甲，脸上满是提防。

万俟述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鱼：“你半夜鬼鬼祟祟的，就是来抓鱼？”

沈清溪无奈道：“是啊这位官爷，晚上没吃饱，夜里饿得睡不着。”

清脆的声音像夏日的甜果，这音色倒有几分耳熟。万俟述想了想，忽然皱眉：“是你？”竟然是白日里那个揪着他非让他道歉的小子。万俟述就着月色仔细观察着对方，发现眼前这少年的皮肤光洁莹润，在月光下泛着玉一样的色泽，和白日里粗糙黝黑的模样完全不同。杏核般的大眼望着他眨啊眨，长睫毛忽忽闪闪，鼻头小巧，嘴唇柔软嫣红，简直……

简直像个妙龄少女。

万俟述心中疑惑，但却不露声色，对沈清溪道：“你若在这里生火烤鱼，会惊动哨兵。”

“所以我要带回营帐，趁他们都睡了，免得跟我抢。”沈清溪还藏了一兜子荇菜，美滋滋地想着等会放进炉子里和鱼汤一起煮了吃。

沈清溪正提着鱼准备回去，万俟述的一句话让她踉跄了一下。

“正好，我好像也没吃饱，介意分我一些吗？”

介意，很介意！

但沈清溪还算精明，白日里这人能骑马进营，穿着常服进中军大帐，想必是有官职在身，多半是北防军那边来接应的，没准将来还是自己的上司。虽然不是所有领导都像谢衡那么的……内个，但提前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于是沈清溪挂上一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当然可以，大人您随我来。”

万俟述自然不是真饿了，只是找个借口跟着她。在他看来，这小子的拳脚相当出色，刚刚回击的那两下又快又狠，但人品存疑。她脸上的皮肤和白日差别太大，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刻意伪装。

一个士兵，为什么要故意调整自己的模样？

这个人一定有秘密。

沈清溪苦着脸带着万俟述来到自己的营帐前，火堆还没有熄灭，上头架着一锅水。

沈清溪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这匕首是萧白送她的，锻造得很不错。沈清溪在火堆旁熟练地剖开那条大鱼，刮去鳞片，拔掉鱼鳃，掏出内脏。而在她操作这些时，能感觉到万俟述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年轻人，挺多心呐。

沈清溪轻啧一声，将鱼放进开水里。

不一会儿，鱼汤煮好了，沈清溪将兜里的荇菜撒进去，又从贴身的小袋里拿出一小瓶盐巴。

万俟述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直到沈清溪盛了一碗鱼汤给他，他仍旧紧紧皱着眉头。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举重若轻，似乎非常娴熟。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新兵，有几个新兵会知道随身带盐？

就连他自己还有步险，也是直到参军一个月后才意识到随身带盐的重要性。

沈清溪并不知道万俟述所思所想，她只觉得这鱼汤还挺好喝。刚刚分鱼的时候，她实在是舍不得把油脂丰富的鱼腩让给万俟述，最后躺在万俟述碗里的，只有半截鱼尾巴。

“怎么样，好喝吗？”沈清溪吐掉一根鱼刺，含糊不清地问万俟述。

也许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天真又单纯，一点也不像是敌国细作。万俟述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同时他暗自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一定要盯紧此人。

吃饱喝足，沈清溪将锅里的汤渣倒进树林，一头钻进营帐休息去了。

万俟述饮尽手里的鱼汤，将那堆火踩熄，又静静坐了半晌，才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大军开拔，万俟述特意绕到沈清溪所在的行伍，发现她的皮肤又恢复了粗糙黝黑的样子，和昨天晚上无意间瞥见的那抹娇嫩简直判若两人。

万俟述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怀疑，但见沈清溪和队里的人打成一片，嬉笑怒骂无比自然，他又摇了摇头，将这怀疑打消。

怎么可能呢……

昨日万俟述说明情况之后，今天一早军马和粮草都已整备好。外将军钟天骄令军马先调一百匹，粮草调拨四分之一，轻装简行，先行上路。

“将军，着谁人押送？”

沈直一缩脑袋，他知道运送军马本是自己的职责，但他这一趟只想挣点银子，可不想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于是寻了个借口出去了。钟天骄知道他是沈聪的长子，有心卖沈聪一个面子，于是便向万俟述道：“我这里都是新兵，由谁去也无甚差别。这样吧，万俟副将，由你亲点八百人随你押运粮草马匹，你看如何？”

只给八百人？

万俟述愕然望向钟天骄，旋即明白过来。

他这次来，名义上是奉郑将军之命前来接应，提前运送一部分粮草和军备前往北越关。而钟天骄呢，则是奉皇命，押送粮草和九万新兵前往北越关。

钟天骄只需要将东西和人平安送到，他的职责就完成了。至于郑将军的要求，那自然是郑将军的人负责，一旦这批先行的粮草出现了什么问题，到时候针对郑将军的弹劾肯定少不了。

万俟述默默攥紧拳头。

好，好啊，外敌当前，竟然一心只有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