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三角梅被姜琼南从阳台移到了客厅，这种植物花期长，盛开的也不是花骨朵而是植物的苞片，本质是“叶子花”也少了有花粉的烦恼。

姜琼南越发得心应手起来，她的三角梅各类品种花色几乎是集邮般得齐全，只要原兮来，总能看到那花儿在盛开着，她不怎么爱出门，尤其是原兮不来的时候，整日就拉着窗帘在她的小工作室窝着，原本空旷而又留白的屋子里，被她填充得满满当当，这里挂上一幅画，那里又摆上了唱片机，原兮每次来都能惊喜得发现新物种。

墙上第一次出现画的时候，原兮还问过她，从哪里买的，哪个画家的，她又要抽出卡给姜琼南报销，姜琼南伸出十个手指头来给她比划，“十万。”

原兮抬了抬眉道便宜，没见姜琼南跟在她后边吐舌头，那是宋筝画完送她的，一分钱都没收。

于是在某一天，这些东西越填越多时，倒也真成了一个家，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走的住宿，这与两人从前的思想完全背道而驰，第一个发现的是原兮。

家里的烟火气越发有了实感，似乎不仅仅是从厨房传出来的。

是在某个深夜里原兮疲倦地来歇息，脱了鞋子脚踩到的第一步不是地板，而是铺得越来越满的毛地毯，沙发处昏暗的顶灯永远在为她而亮着，尽管她不知道她何时而来，来与不来，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踏实感，原兮也不得而知为何会有这样的词语出现在她身上。

大概是她从楼下向上数无数家的灯火，发现有那么一盏是属于她的，而那一盏灯是一个小人专门为她而亮的。

成了一种，家的归属感。

那是比组建一个家庭还要温馨的事情，而人一旦产生这样的感觉，都会下意识地去依赖。

从前司机问她，回哪里，她总是答回家，回她一个人住的郊区别墅，这次她从老宅出来，还是下意识答回家，没曾想开到了这里。

姜琼南是元旦那天走的，哪怕一月二日就是原兮的生日她也早早地就订票飞走了，十分理直气壮地说礼物都送了，还真要我陪你吗？

原兮无奈地点头应着好，她的确不会和她过，而是十年如一日得飞去大洋彼岸同母亲见面，一年一次待上三日就连带着新年也一起过了，偶尔原澈会和她一起，但大多数时间她都比她忙上百倍，这也并不算是一个温情相聚，只是刻板任务，对于完成任务来说，原兮内心毫无波动。

她只叫母亲的名字，何熙。

何熙不是她的妈妈，不是谁的妻子，何熙是何熙，是三岁就离开她去寻找自由的何熙。

她们并不相熟，见面也只是吃饭，连聊天都是略显尴尬的，何熙信奉佛教，静心养性，每年原兮去，何熙都会送她一块玉佩。

偶尔何熙问起她关于外祖母，原兮也只是答着，她老人家很好，你若不想回去，我就去多陪陪她。

所谓多过去陪陪她，不过也是维系两边的生意。

原兮只把这样的感情看作一种体面的维持，她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就是如此，除了严厉的姐姐，其他人都够不上什么羁绊，只是套上了一个亲情的壳子，她们的人生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并不会因为多出一个孩子而有所改变，这样很好，只是单单对于原兮来说，太过冰凉了。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适应过来的，也成就了她的性格是任何一个人对她说一件事情，她都会淡淡说好的寡淡本性，没有精力去表达，只以最温柔的表面来接受，但你若非说她是淡漠的，姜琼南会第一个站出来说不是，你要自己体会，才能咂摸到专属于原兮式的温柔。

于是在那个万家灯火阑珊的夜晚里，姜琼南在鞭炮喧嚣下接到了原兮打来的电话，她连晚饭都没吃，在这个好久没回来的房子里，姜琼南连个速冻水饺都忘了买，昏昏沉沉睡到暮色渐沉才醒来。

原兮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矜贵温柔，“南南，你那边有没有看到烟花。”

姜琼南爬起来向窗外看，她怕声音吵到原兮，捂住半边听筒道，“看到了。”

原兮又问她晚上吃了什么，姜琼南眼睛都没眨地看着失修已久的电视道，“清蒸鲈鱼，佛跳墙，白灼虾，汤圆，四喜丸子，八宝饭。”

她报菜名一般的念叨在原兮的笑声中制止了，对面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我真要和别人去过了。”

“过什么？情人节吗，那你就去吧。”姜琼南换了个姿势，打开了还能使用的空调遥控器，她被冻得鼻尖凉透了。

对面人又没了动静，姜琼南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外边的鞭炮声停了，她才发现原兮那也同样安静，“原兮？”

“嗯。”

思绪慢慢回温，姜琼南这次是真带着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原兮面上的笑意停住了，她点了点头，尽管知道姜琼南根本看不到。

时间沉寂了很久，姜琼南等不到带声音的回答，便轻飘飘略过去这个话题了，她问她平城有没有下雪，说着江城的冷她越来越不习惯了。

原兮手里拿着姜琼南收藏的黑胶唱片，在房里放起了音乐，她转身去厨房烧水喝。

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姜琼南听到原兮轻声讲，“是，我很想你。”

是在这样一个日子，一个人在她们的家里太过凄凉才想她吗，姜琼南顿住了来回打转的脚步，想不通原兮为什么想她，也想不通原兮大半夜不吃年夜饭去那个家干嘛，她这个时候，不应该事情很多吗。

“我会早回去的。”姜琼南哄着她道。

她如同下马威一般故意地讲，“我以后都陪你过。”

姜琼南一向不同于原兮，轻飘飘的承诺都是认真的，她是下了三分决心，说到也不一定做到的那类人。

你看着童言无欺，其实就是说话不算数的坏蛋。

原兮不相信坏蛋，连她答应她早回去都不相信，只淡淡的哦了一句，她今晚喝了几口酒，乏力地同她说了句晚安，洗漱后扯出被子去客房睡了。

这次姜琼南的确没有当坏蛋，她提前回平城了，比初七情人节还要早两天，只是回去先告知的不是原兮，而是宋筝。

她想托宋筝为她画手绘的专辑封面图，后者还在留恋于各个场合的麻将桌，被姜琼南叫出来倒是没生她的气，而是转头又找到出火口念叨开原兮，“南南，你把原兮的卡给我刷爆了我就给你画。”

这个要求多少有点无理取闹，姜琼南没当她是开玩笑，从包里摆牌一般掏出卡来全都递给宋筝，笑眯眯地让她挑。

“哇，你还真舍得。”宋筝话转了个圈又说，“不对，她还真舍得。”

这有什么舍得与否的，宋筝好似喝过隔夜酒一般晃了晃身子，若无其事地又说到，“ 她要是舍得的话，你也要学会舍得。”

她眼见着姜琼南置身于此，仿佛真的越陷越深了，连情人节都专程回来陪她过，不就是分别几天，至于吗，宋筝开车带她到过年人还不多的商场，随便买了两张电影票，她直接用原兮的卡买了整场的。

电影是无聊至极的合家欢，宋筝看着边上认真看电影的姜琼南，忍不住又拍她，她又琢磨出来一个真理，“你要学会对原兮祛魅。”

“她就是套了一个皮的怪兽，等你彻底放松警惕就会不知不觉中吃掉你的灵魂。”

姜琼南只是笑，她也不知道宋筝怎么对原兮有那么大的敌意，迎合着使劲点头，“筝儿说的是，我都听着了。”

宋筝很满意她这么听她的话，她恨不得去问姜琼南原兮重要还是她重要，得到结果后她很满意的点头笑，又拉着还没看完电影的姜琼南去商场顶层吃饭。

姜琼南被宋筝挽着手上了直梯，这个点比晚饭开始还要早些，四楼的人并不多，她随着宋筝挑挑拣拣的找着吃什么，宋筝主打的就是省事，随便找一下填饱肚子，她还想拉着姜琼南一起去打麻将呢。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巧就巧在姜琼南总能在不合适的场合遇到原兮，也根本想不到，原兮竟然会出现在这，明明她从不与她来这里吃饭。

姜琼南远远看到玻璃窗后的原兮正对着一个女人，两人关系似近非近的，一整桌的菜几乎没有动，姜琼南低下头去看手机，她心不在焉地想走，抬头间却发现原兮将手递给了对面女人，是闻手背的动作，更像是，吻手背的动作。

她几乎在同时刻看到了原兮的三分笑意逐渐温柔了起来，姜琼南按灭了手机，侧过身去挡住了宋筝，轻声解释着，“我不想在这吃饭，我们换个地方吧。”

宋筝点头应着好，姜琼南很少同她提要求，好不容易一次她当然无条件支持。

她们转身进电梯的一瞬，自然也看不到，远处的原兮向这里看了一眼，恍惚间确认不了什么，只疑惑地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