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篆摁了摁太阳穴，默了默，道：“这十天来那些因为诅咒而死的人在哪？带我们去看看吧。”

“在小义庄那。”村长回，并派了老赵去。

老赵有点不乐意，但是还是带路了，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还回头冲他们说话，“你们能不能解决这事？要多少钱，开个价也行，我家产全给你们行吧。你们看看，村子里农事，农事也不干了！活计，活计也不做了！先不说晚上会死人这件事，你们想想，一个村子大半个月不做事，外边的人都觉得村子里都觉得村子晦气，这村子里的人怎么活？我告诉你们！这事今天要是再死人，明天，这村子就得乱了！”

徐晓寒知道，像萧辞冰这样的大人物出门处理这些事情，谁遇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对他，嫁衣村的村民被鬼新娘的诅咒弄得心神不宁、精神不佳，说话都有点冲，仿佛能随时拿起棍子跟人大干一场似的，这是绝对冒犯了萧辞冰作为仙盟大弟子的地位的。

她在心里埋怨道：“这老赵也真是的。骂我们小年轻也就算了，自己也不看着点，这后面一对青年男女都这么成熟了，谁还听他这样子没皮没脸的一通数落。”

她和向青山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想法和她差不多。二人便又往易篆和萧辞冰那里瞄了瞄，心想万一这师兄师姐要是生气了，自己需得说几句好的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他们发现，这竹一师姐好脾气，好像并不在意，她一双眼看着老赵，没什么怒意，反而如脉脉春风，很是慈和。

萧辞冰听老赵发完了牢骚，方很温和地颔首道：“知道了。我们会尽力以及尽快解决的。”

这两人还怪接地气的。

徐晓寒和向青山也都发现，其实这位萧大师兄，做起事来还颇为儒雅。

这倒不是说他的气质是书生那般的，只是他的做派，有一点点，就是有一点点，好像老赵是他师长那样，他就是个学生，十分恭敬地准备完成师长的交代下来的任务。这份恭敬不是敬畏，也不是老赵真的是像他的师长。或许，可以说他做事总是带着一点虔诚做的。而他所虔诚的，大抵便是他的修仙之道吧。

他做事有自己的道，所以外界是怎么样的，他都用自己的道看这个世界。这老赵如何如何、怎样怎样，都是众生相。

他手里有着强悍到改变世界的力量，却温润得宛如待雕刻的玉石。

以前，他们都听说静虚子师父有两位弟子，都是修士中的豪杰，那陆淮真在仙盟曾经都快要是盟主的地位了，手段有所耳闻，可以想见。但是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大抵是行事低调，很多为人处世并不常听说，他们只是听说他的修为了得。不论是斩妖除魔，还是弟子大比，只要他在，那么他都能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

老赵还在喋喋不休，时不时抱怨他们几句，萧辞冰依然态度温和，现在看来，他们这萧大师兄确实有隐逸尘世、普渡苍生的气度。

老赵本人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他一看就是老实固执心里藏不住心事，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喜怒鲜明。他其实说的也不错，要是村子里再这样下去，别说那诅咒了，光是他们自己这样就能把一个村子的生计耗死，把一个村子的人耗死。

老赵牢骚发泄了一路，走到村子边缘的一个小山坡附近，这山坡下边盖着一间茅草屋，门槛建的高高的。

老赵道：“这就是小义庄了。里面一共停了六具尸体，还有的不是死在我们村的，就被东州城的官差收在了东州城的衙门了。还有一开始不听话、没穿喜服的那几个，已经埋了。你们是不是之后还要到坟地去看看？”

易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对，在这等着，今天就劳烦您老带我们在村子里转了。”

老赵有点不情愿，登时有些急眼，“我能跟你们在这瞎转悠？我没事了我。”

易篆道：“这银子我们是一分不收的，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你既然急，就好好帮忙。”

四人进了小义庄。

这小义庄靠阴，进去便令人觉得一阵阴寒。幸好此刻是初春时节，天气不算热，这停着的几具尸体还没有发出难闻的气味。村子里还是给小义庄里面点了香，室内香灰气缥缈，甚至有点呛人。

易篆抬手挥了挥面前那缥缈的烟灰感，环顾了一下四周，将小义庄内的东西都扫了一眼。

这六个人有四个人已经用棺材收敛起来了，还有两个人的遗体用白布盖着。墙角放着两个人高的纸扎，大概是随着被诅咒的人一起配对的纸扎。因为是喜事纸扎，所以这些纸扎都是一片红，夹杂着金色和绿色，此刻被火烛一照，烟雾一蒙，那红色绿色金色相映，居然有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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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扎栩栩如生，新娘是桃杏眼，柳叶眉，粉面红腮，云鬓高叠，新郎则剑眉星目，宛若高中的状元郎那样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易篆去角落里端详半晌，评道：“这纸扎还挺好看的。”

不是汤焕之的风格。

要让汤焕之把纸扎做这么好看，比杀了他还难。易篆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没有完全放下。她总觉得她还遗漏了什么。

“死者信息知道么？”易篆对徐晓寒道。

徐晓寒道：“这个已经问过了，我能说。”

易篆便听着。

徐晓寒说的这六名死者中，身份没有什么特别的，年龄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规律，各自的家宅在村子里也呈不规律地分布。

易篆道：“完全是随机杀人嘛。不过，村子里这么多人家，单身男子单身女子遇害的人数倒也不少。”

“什么意思？”

“先排除村里的幼童，因为最起码还没有幼童遇害。现在这里有两个纸扎，也就是说每死十对新人的话，最起码有一半的人，身边是有纸扎的，死者是单身的男性或者单身的女性。毕竟，村子里有不少人家是临时搭伙的，实在不方便、万不得已的才会去弄纸扎。这样说的话，单身者遇害的可能性还挺大的。”易篆说着，又笑笑：“我就这么说说，你们听听得了。毕竟其实硬要说的话，死亡案例还不够多。咱们也不能等到再死多少人给我们统计不是？”

萧辞冰一听就明白了，易篆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纸扎上。看来那汤焕之对她来说是块不小的心病。

萧辞冰又去看了死者的尸体，他用术法探了探，道：“死因没有什么发现，均是暴毙而亡的特征。”

“尸体的其它地方也看看呢？”易篆道，“内伤？外伤？”

萧辞冰摇了摇头，“死了太久了，光凭我们，应该看不出来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同样没有新的想法，于是出了小义庄。

老赵见他们出来，一看他们就是一无所获，有些阴阳怪气地问：“查出什么来了吗？”

易篆问：“你对这死掉的几个人有没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仵作验过尸？”

“我要有想法，还在这里跟你们干瞪眼！”老赵瞪着眼睛道，“没验，谁顾得来？”

易篆听倦了村里人毫无线索的回答，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去坟地吧？你们村总共有几块坟地？”

老赵道：“五处。”

易篆道：“这五处……”

老赵给了解答：“有四处其实都是村里的一些氏族各自埋葬的，那里的坟地里面的人绝对是有名有姓，入了族谱什么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有一处属于什么人家都有的，就是官差大爷们来的那一处。村里就这几处坟堆，以前那些零星的也都迁在这些地方了。”

易篆道：“赶时间，先去界碑那处吧。”

老赵听了，忙道：“先说好，我就把你们带到附近，那里面你们自己看就好了，注意不要走出界。”

易篆道：“走吧。”

三月桃花薰薰，他们走到嫁衣村边缘，那一片坟场高低错落，呈不规律形势分布。

这就是一处乱葬岗。

老赵指着一块被劈了还剩一半的花岗岩道：“那就是界碑，别跨出去。要死的。”

而这一道界碑，现在则是将一片坟场分成了一边一半。

易篆和萧辞冰站在界碑边望了望，萧辞冰道：“很普通。”

易篆道：“平平无奇。”

也就是说，仍旧没有线索。

易篆撸了几条柳树光秃秃的树枝，十指灵巧地编了一只有小狗大的蚂蚱——主要是她没有把柳枝压得很实，只追求神似而不是形似，用柳枝勾出了一个蚂蚱的框架，所以这只蚂蚱异常巨大。她将蚂蚱往地上一抛，扔了一团灵力在柳枝蚂蚱身上，这柳枝蚂蚱便像是撒豆成兵那样，一落地，就一蹦一蹦地穿过坟地，跳过界碑的界限。

老赵在一旁有点嫌弃地嘀咕道：“沐猴而冠。”

徐晓寒好奇地问：“竹师姐你在做什么？”

就在她询问时，那蹦跶地越来越远的蚂蚱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汲取了生命一样，缓缓委顿在了地上。易篆眯着眼睛看了看，方回答：“看来这村子里，确实有诅咒。”

她在村子里逛了半圈，除了真的见到死人，还真没发现任何有关鬼母的蛛丝马迹，她几乎产生了诅咒是假的的错觉，现在她回道：“灵力好像被什么东西蚕食了。”

徐晓寒等人明白她的意思，叹了一口气。

情况不明，他们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敢贸然出村。这傀儡蚂蚱，倒是验证了诅咒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