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赶到时，吴问发现少了几个人。

寸头男说：“呆毛骨折了。”

老汪和小野也回来了。

老汪：“唉！怎么每回都有人受伤，哥几个要多在气垫上练练啊！不是谁都像白行似的，运气那么好！”

小野把手臂勾在老汪脖子上，笑道：“哪是运气？那是实力好嘛？”说完朝白行他们看来。

吴问看见小野戏谑式地朝他眨了下眼睛。“是吧，小吴哥？”

吴问结巴着：“啊——确实有实力，身体素质很好。”

“哈哈——”小野笑得眼睛都弯了，嘴巴随着说话开合，舌钉不时出现，一闪一闪的，“是啊，行哥身体好，你有福了。”

众人稀稀拉拉各自聊着天，看着别人表演跳崖，没人注意他们，没人注意吴问的耳朵红了。

就在吴问不知道要怎么回时，老汪替他解了围：“那是，我玩极限运动这么久，还没见过白行失误过，骨折过，白城极限第一人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白行静静地听着他们夸，也没搭腔，老汪和小野也没觉得不礼貌，似乎已经习惯了。

之后，大家又玩了一会儿，众人这才散伙。

下了山，有人搭伙继续去酒吧玩，有人回了家。

等到只有他们两人时，吴问终于问出了口：“既然每次都有人受伤，为什么还这么多人玩啊？”

骨折的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白行随口道：“闲着无聊，刻在基因里的冒险欲望。”

白行送吴问回家后，才道：“我跟他们玩去了。”说完觑着吴问的神色。

吴问“哦——”了一声，道了再见。

回到家，吴问又看到了吴一兮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摆摊挺辛苦的，生意也越来越差，收摊时间也越来越早，小工也雇不起了，一个创意刚出现的时候最赚钱，后面被模仿，就会被分散客流量。

吴问不想分散过多精力去照顾他爸的情绪，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房间开始做题，但越做越心烦意乱。

可是，有些事不去管，后果会更严重。

于是，他起身，敲响了他爸的房间，软磨硬泡下，父子俩开始比赛打沙包。

这几天，吴问感觉自己处于一种焦躁状态，好像有什么东西亟待释放，他发呆时，总会不自觉闪过小野和老汪的身影，紧接着白行的脸也挤了进来，简直操蛋。

然后，他发觉白行侧脸的轮廓也挺好看的，再然后，搂着白行上下楼的，他发现白行的身体很烫，之前好像从来都没这么觉得过。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吴问还做了场梦，很奇怪，虽然他从未见过那瀑布，但他还是梦见自己和白行走到了那瀑布下，在瀑布下的水塘里玩水。

那水塘很浅，站着也就到腰身，白行闭着眼，捋着头发，淋着瀑布上掉下来的水，侧脸在阳光和水雾下，闪着光，吴问盯着那圈毛玻璃一样的光晕，慢慢靠近白行，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他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可真讨厌，他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骂骂咧咧去洗漱了。

这天放学，吴问约白行周末去玩气垫，实际就是想蹭空翻教学。

吴问一脸开心道：“师傅！教我吧！我想玩跳崖！”

白行这次倒是没拐弯抹角：“不行，你玩不了。”

吴问噤了声，白行又道：“约学习可以。”

吴问早就料到会这样，就算白行不教他，他也打算自个儿练，这儿还真有一个山地车气垫公园，这周末还有举办了体验课活动，他打算去试试。

白行好像猜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这玩意儿很危险。”

吴问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

白行：“别让我后悔带你玩。”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可吴问仿佛油盐不进的调皮小孩，笑嘻嘻看着白行道：“好。”

可还没等周末，吴问就收到了拒绝他入馆的短信，理由是未成年。

神特么未成年，他查了查公园的工商信息，看着那个汪原二字发呆，这不会就是老汪吧？

吴问气得一把把手机扣在床上，无比烦躁。

他出门接水，看到坐在阳台发呆的吴一兮，更烦躁了，于是，他出了门。

来到白行家门口，吴问看着白行的脸，不知道怎的，感觉更烦躁了，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最后啥也没说。

白行斜挎在门廊上，脸色复杂，看着他表演。“你想借厕所？”

吴问丢下一句“算了，当我没来过。”就离开了白家。

骑上自行车，漫步在城市中，看着这些不算高的、半旧的建筑，吴问感觉自己很渺小，然后他才发现，自从来到这城市，他还从没这么逛过，这种不带目的的闲逛。

不知逛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3个多小时，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家，他宁愿在外面漂着。

他知道白行是为他好，可他讨厌被拒绝的感觉，非常讨厌。

他知道他帮不了吴一兮，可他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讨厌被拒绝还讨厌。

翌日早上第一节课，杨奥柏在讲着什么纪律分的事，吴问一想到自己害1班丢了那么多纪律分，他就更烦躁了。

然后杨奥柏宣布了一件事，学校迎来了黑板报大比拼，前3名能加1分，说完杨奥柏朝吴问眨眨眼睛。

吴问抽着嘴角“哼哼”笑着。

杨奥柏：“这期黑板报到谁了？”

吴问举起手，懒洋洋道：“到我们组了。”

杨奥柏：“加油！看好你哟！”

吴问捏着嗓子，用一副“等着看吧”的嚣张语气回道：“没问题。”

谁让他作死，把1班5月的纪律分都扣完了。

所以，吴问摩拳擦掌，誓要在这次大比拼中拔得头筹，一雪前耻，替1班把丢了的脸，再挣回来！

白行跟吴问一组，还有另外几个女生，平时没怎么说过话，吴问连名字都对不上。

这次黑板报，主题是青春，大家一合计，就打算以竞技体育为副标题，当然，是吴问提议的，其他人没反对。

白行画人物，女孩儿们画能增添氛围感的跑道和球场之类的，吴问负责写字。

女孩儿们画了四散的沙砾，沙坑里需要画个落地的人。

还画了篮球架，需要画个扣篮的人。

放学后的校园，很安静，太阳光从明净的玻璃窗透过来，照亮了黑板右下角，照亮了白行的斜右下边身体。

女孩儿们今天很安静，她们大部分时候都盯着白行在画画，不怎么说话，间或交头接耳，吴问听见了只言片语。

“好认真。”

“对画要求好严格。”

“对，看他画了又擦掉，好几次了。”

“认真的男人最帅。”

“确定不是长得好看？”

白行一下停了笔，捂着眼睛。

私语骤然消失。

“怎么了？”吴问上前查看，“粉笔灰落眼睛里了？”

“你的手沾了灰别碰，我给你看。”吴问掰着白行的头，拿开他的手，轻轻吹着。

他的脸很白净，眼睛被揉的红红的，被灰尘刺激得流了泪，把长长的眼睫毛打湿了。

白行退后了两步，脚后跟碰到了垃圾桶，没处躲，只好忍着。

旁边一个女孩儿递上了一张湿纸巾。

吴问接过，掰着白行的眼睛，把那根眼睫毛提溜出来，把白行眼周的灰也擦了。

完了之后，众人等着他继续画。

终于快画好了，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但白行却做了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把即将完成的画，全部擦掉了。

面对着黑板，轻声说：“抱歉，我画不了。”

然后就走了。

吴问和女孩儿们面面相觑，道别后追了上去。

凤凰花树没有了阳光的照射，显出一片阴郁的绿来，白行下石阶的身影在暗绿色中跳跃着，吴问没来由地想起夏文青故事里，那个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同学来。

学校后山是一片小树林，但有网状围栏隔着，大多数时候，学生们只能从窗外看看。

吴问追到这里时，看见白行正攀着网，往上爬。

这围栏三米多高，天色渐渐变暗，吴问看不清头上白行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白行压力很大，而且急着宣泄。

他丝毫不阻拦，他就在下面看着。

白行三两下就爬到顶，跳了下去，滚落到草丛中，起身就要离开。

天彻底暗了下来，风摇曳着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男孩迈着步子走向黑暗。

“别走。”

白行停住了脚步，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下一阵风起时，就又往树林里走去了。

吴问手脚并用，也爬了上去，幸好是网状的，有着力点。

黑的，全是黑的，看不太清楚，周围是及到胸前的草，走了一段距离，才到了树林里。

暗的，全是暗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大喊：“白行！”

树林把他的声音隔绝在方寸之地，他心底升起一丝无力感。

月亮出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天，银光铺满他一身，失落感将他包围。

翌日，吴问到教室时，昨天那几个女生就挤在一起说着什么。

见吴问来了，赶紧噤声。

梁文博见吴问来了，赶紧扑上去问：“问啊，你们昨天就画了个这？”

吴问从喉咙中勉强发出一个字音“嗯。”

然后就拿出卷子，埋头写了起来。

梁文博识趣的没打扰。

白行第2节课了下课了，才姗姗来迟。

吴问头也没抬一下。

虽然平时两人也不怎么互动，因为一个是真闷，一个是忙着写卷子，但王澜就是觉得今天这两人的氛围有点冷。

放学后，吴问留下来和女孩儿们把人物填上了，总算交了差，但评分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一开始，确实是王澜和吴问一起结伴回家，后来变成3个人，再后来就变成了另外2个人，今儿个，王澜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吴问，再看看后面离老远的白行，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闹上别扭了。

说实话，他以前从没遇到过这阵仗，他们男生之间吵架，从不会冷战，要么直接吵，要么直接打，完事儿了，有误会解开了还在一块儿玩，解不开绝交拉倒，当然了打架不常见，绝交也不常见，今儿个看见冷战，还是头一遭。

但他觉得这事他管不了，于是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课间，杨奥柏叫他去搬新印的卷子，还叫了白行，吴问本想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但杨奥柏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什么，说了句“这次卷子多，两个人一趟能搬完。”

吴问走也不跟白行一道，上前去跟杨奥柏胡侃，搬书也全程把白行当透明人。

白行看着吴问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杨奥柏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拍白行的肩膀，走了。